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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繪素面油紙傘的葉南瑞了。不再有一心一意喜歡他的人了。想要留住一個自己不疼惜別人卻稀罕的人,簡潔之法便是留住他的尸骸,誰也拿不走,已死之人也不會強(qiáng)求自己對他的喜歡。多好,一舉兩得。宋君書不會再覬覦變?yōu)榭莨堑娜~南瑞,他也沒有理由帶走他。葉南瑞會陪著自己,只陪著他一個人,葉修方這樣想。須臾,他趴在墳塋上掘土,一雙手沁了血也不肯停下,直至深夜,他撬開了棺蓋,滿臉欣喜,珍惜地拿出來枯骨。“夫君,歇息了,把腰上的布袋接下來罷,夜里也便睡得安穩(wěn)?!逼拮舆吤撏庖?,邊說:“臨盆不足一月,夫君記得知會穩(wěn)婆一聲?!?/br>“嗯,睡吧?!?/br>葉修方妻子懷胎九個多月,葉南瑞就去世了六個月。一月后,葉修方喜得一子。這孩子剛剛睜眼,就會對著葉修方笑,任誰抱,他都哭個不停。葉修方擰了擰孩子稚嫩的臉,鬼使神差的說:“不如就叫你南瑞吧,葉南瑞?!?/br>妻子臉色不好的阻擾,“夫君,你怎么給孩子取這個名,不行,不能要這個?!?/br>葉修方狠厲的掃了她一眼,嚇得她不敢言語,“他只能叫這個名字,你看,他和我哥長得多像?!?/br>他的妻子終于明白。葉修方,他瘋了。葉南瑞以這個名字長大,越來越像死去的葉南瑞,葉修方每每看見他,都像極了在看他的哥哥。他想再聽葉南瑞叫他修方。可叫葉南瑞的人,一個死了,一個不會說話。葉修方的妻子心里揣著許多疑問,揣久了就抑郁成疾,沒過幾年就死了。她死之前,拉著葉修方問:“夫君,他是不是你害死的?”直直的望進(jìn)他妻子的眼睛,葉修方?jīng)]有否認(rèn),也沒有承認(rèn)。床榻旁的葉南瑞聞言抬頭默默看著他,葉修方一怔,旋即捂住了他的眼睛。“夫君,你喜歡過我么?”葉修方搖了搖頭,她就快死了,他不能再騙她了。“那你喜歡他么?”葉修方既沒搖頭也沒點(diǎn)頭。苦笑了須臾,她問了最后的問題:“你腰間的布袋里,裝的可是他的骨頭?”葉南瑞聞言掙開葉修方的手,他聽見葉修方這樣說:“是他的腳踝骨。”他們家鄉(xiāng)有個傳聞,誰要是死后弄丟了腳踝骨,那就哪里也不能去,既不能輪回,也不能成游魂,終其一生都只能徘徊于此。“夫君,看在我服侍你這幾年,請善待南兒?!比~修方的妻子緩緩閉眼,滑下兩行淚,斷了氣。又是一年臘月十八。有些事就該帶進(jìn)棺材,有些事原本就該埋在心底,說出來,對誰都不好。葉南瑞溫柔地淺笑著撫摸喝醉酒的葉修方,心中如是想到。他沒想過自己還會活著,以葉南瑞這個名字,好好的活著。原本那些殘酷的真相,都該爛在葉修方心里,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曉。可現(xiàn)下陰差陽錯,在葉修方不知情之時,由他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說給他聽。“我對哥哥很愧疚,南兒像他,我就待南兒好。南兒是個可愛的孩子,他什么都好,只可惜天生啞疾,不會說話?!?/br>“其實(shí)我不想他死,可又無法和他生活。倘若他們知道我對一個男人動了心,他們會瞧不起我,若我娶阿蘭(葉修方妻子),依他的性格必定要來搗亂,他不能來阻止我,他也不能跟宋君書一起離開這里。”葉修方緊緊握住葉南瑞的手,滿眼含淚,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拉住的人是不是葉南瑞。“你別怪我,我是迫不得已的。這輩子欠你的,我下輩子當(dāng)牛做馬還給你?!?/br>沒人來勸葉修方,叫他不要再說下去了,這些話,葉南瑞聽了很難過。即便現(xiàn)在他咧嘴笑著,可他把那些不好的統(tǒng)統(tǒng)吞進(jìn)肚子,讓誰也看不見,等一切過去,自己到一個地方舔舐傷口。葉南瑞在葉修方臉頰蜻蜓點(diǎn)水地親了親,張和著唇瓣,無聲說:“修方,我不怪你。”葉南瑞死于湘江運(yùn)河,魂魄在其上漂流十日,不得解脫,他與葉修方血脈所連,被牽引輪回成葉修方的孩子,因葉南瑞不曾喝過孟婆湯,他記得生前一切。他對葉修方好,卻被葉修方以為是父子情意。原本他極力想讓葉修方知道眼前的葉南瑞便是死去的葉南瑞,可他無法開口,也無人幫他傳達(dá),后來,他漸漸放棄。再生為他親子,徹骨相思卻相訴無腸,如今,他只想安靜留在他身邊,即使是不能開口的身份,即使他不再認(rèn)得他,都沒關(guān)系。他只是喜歡了一個人,想要傾盡所有換他一世安康,他好,他便好。作者有話要說: 葉南瑞回來了第9章09在他出生后,葉修方最常做的事,便是把他抱在腿上,可什么話也不說,只是攬他在懷里,安靜坐在屋檐下,默然看著遠(yuǎn)方。后來,葉南瑞發(fā)現(xiàn)葉修方變了。葉修方做的傘變成素面?zhèn)悖辉倮L圖,不再刻畫傘骨,在葉南瑞每年生辰時,他也不再去他妻子墳頭,只留在家中整夜喝酒。這一年,他要祭奠兩個重要之人,血親的哥哥,摯愛的妻子,他要怎么難過,都不過分。多年中,葉修方有史可尋循的一次發(fā)酒瘋,是葉南瑞半夜起來讓葉修方回屋休息。葉南瑞推開自己屋門,小心探出腦袋,看著月光下偉岸的身影,當(dāng)年的少年葉修方已經(jīng)被世俗抹去所有菱角,眉宇間也盡顯滄桑。他慢慢挪過去,在葉修方手中奪過酒盞,向他指了指屋門,拉著他回屋,讓他不要喝酒。卻在葉修方轉(zhuǎn)臉時,葉南瑞僵愣住。葉修方臉頰上滿是淚痕,淚水順著滿是胡茬的下顎滑落在地,啪嗒啪嗒濺開,沒等葉南瑞反應(yīng),葉修方就一把將他抓進(jìn)懷里,摟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慢慢地,在葉南瑞詫異的目光下,葉修方把頭埋進(jìn)葉南瑞的脖頸間,輕聲抽泣。葉南瑞攏共就見他哭過一次,在他墳前。當(dāng)年他們父母死去時,葉修方也沒掉一滴淚,也在那時候,葉南瑞知曉葉修方是個天性涼薄的人,他的血是熱的,心是涼的。“葉南瑞,葉南瑞?!?/br>葉南瑞聽見他在叫他,明明是他的名字,可他分不清葉修方叫的是不是他。葉南瑞這個名字已經(jīng)不屬于他一個人。須臾過后,葉修方再度開口,一聲聲呢喃,極為小心,倘若不是貼在葉南瑞的耳邊,也許他會錯過。葉修方說:“哥……”聞聲,葉南瑞眸子驟然緊縮,時隔十六年,他是頭一回從這人的口中再次聽見他喚自己哥。雙唇顫抖著,他滿眼驚喜,身體幾乎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