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魅苏Z氣溫和得就像問他喜不喜歡玩具熊時一樣，甚至神情別無二致。“以后別讓我看見你喜歡什么東西，別讓我看見你喜怒形于色。你知道你不過是個玩具，我今天能打爛這只玩具，改天就能撕了你?！薄拔也涣P你，乖，你開一槍今天就算過去了啊?！敝魅税褬屵f給他，溫和中透出一種不可違背的嚴(yán)冷。淺默抖著手，接連槍響，他不知道開了幾槍，一直到槍里沒有子彈還在持續(xù)。

一片狼藉。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槍響，第一次開槍。

自始至終，他嚇得不敢哭，說不出話，幾乎站不住。

玩具熊不會流血，他卻分明聽到了呻吟。

也許很多年以后，他終究能明白主人是為他好，在道上混，太明顯的喜怒偏好將死無葬身之地。也許很多年以后，他終究能夠像主人那樣身居高位，微笑著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那有誰關(guān)心當(dāng)年那個孩子的心情呢。

從那次開始，他知道沒有人會在乎他。現(xiàn)在提起來，不過是再一次提醒他只是個玩具，活該被如此對待，生死不由己。

而我，居然曾經(jīng)有一瞬間真的以為你愛我。

“主人，扔了它，或者您希望淺默去扔?！?/br>
“我說，扔了它。”一字比一字，蘊(yùn)含了水汽。

“對不起，我……實(shí)在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昭城在淺默變了臉色那一刻意識到了自己做的有多么不妥。這不是提醒他那一次的傷害嗎？只記得你喜歡過玩具熊，卻以為你忘了于此帶給你的傷痛。你總是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受傷的樣子。

“我早上不知道如何處理所以出去了，我覺得應(yīng)該跟你道歉就買了它，是我沒想到，對不起……你等著，我馬上扔了?！睆奈催@樣細(xì)心向任何人解釋過，語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抓起玩具熊走出別墅，回來的時候淺默仍然站在原地。

“好了，我扔了。再也不會有什么能傷害你了?！彼褱\默擁在懷里，緊緊貼著自己的胸膛。胸前衣服一片濕涼。

被主人抱住的瞬間，眼淚一下子涌出，仿佛忍了十年的眼淚決堤而出，如何停也停不下來。淺默哭得身體都顫抖起來。

十年委屈，換這一句承諾，值不值？

“一會兒我們吃完飯去逛街，買你喜歡的東西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都行?！闭殉琼樦鴾\默后背，輕輕安慰。

☆、第十三章

餐桌邊擺放了兩個棕色單人沙發(fā)，取代了原本的硬木座椅。是不是主人特意為自己準(zhǔn)備的？柔軟舒適，照顧到他的傷。主人細(xì)心為自己考慮，這是不是幸福的感覺？然而沒有主人吩咐，到底不敢坐。

淺默恭謹(jǐn)規(guī)矩地站在桌邊，微微躬身。重傷之下，仍然保持著最完美的禮儀。桌上擺著粥和幾樣清淡小菜。

“淺默坐吧，我去熱一下。”耽擱了許久，桌上菜肴已然冷卻。

“不必，主人，淺默不想吃這些。”停頓了一下，“淺默想吃青華素餃?！睖\默抬頭，嘴角慢慢揚(yáng)起了一絲微笑。這般無理取鬧，主人一定不會再放過自己。主人，你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我們的身份注定我一生的寒冷，溫暖過后的寒冷更傷人，不真實(shí)的溫暖不如親手打破。主人，給我一個不再沉溺的理由。

昭城抬手，想甩淺默一個耳光，然而最終只是揉了揉淺默被冷汗浸濕的頭發(fā)。他臉色那么差，他維持著完美站姿的身體不可覺察地輕顫。他覺得他一定是抱著很大的期望這么說的，比起自己對他的傷害，這一點(diǎn)點(diǎn)小小的過分又算得了什么。

“你說的，我叫人買了你可別給我吃不下?！彼阉裆芙o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溫柔寵溺，都給了他。

淺默是何等敏感的人，他感覺到主人掌風(fēng)撲過來，停頓了一下然后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他捕捉到了那一點(diǎn)細(xì)微的情緒變化。主人不會容忍他太多，但主人愿意為了他克制自己。這樣就夠了。

青華素餃?zhǔn)乔喔圻h(yuǎn)近聞名的名吃，顧名思義，只有青港青華大酒店獨(dú)此一家。一份十二個，是有錢人爭相品嘗的無上美味。半月形的餃子，面皮里融進(jìn)了多少味名貴香料，晶瑩剔透?？梢郧逦目匆娎锩姘募t紅綠綠的新鮮蔬菜。更是用最昂貴的紅木燃燒蒸熟，時間控制精確到秒。每天只限量供應(yīng)不超過五份，需要提前一周預(yù)約，僅僅面向青華最高級別的會員。并不是有錢就吃得起的。

像昭城這樣打個電話派一個手下便能輕易買到，全青港別無他人。淺默以前跟從主人參加宴會時吃過一次，那個味道即使過了很久也難以忘懷。

不得不說淺默挑的時間正準(zhǔn)，青華大酒店剛剛做出今天最后的一份，還沒端上桌預(yù)約的客人就不得不讓給昭城了。

然而美味擺在面前，淺默并沒什么胃口。素餃?zhǔn)亲约呼[著要的，又不好不吃。全天下面對青華素餃這樣的奢華美味硬著頭皮舉箸的人，大概也就淺默一個了。“吃不下了，主人吃吧，抱歉讓您一直累到現(xiàn)在?！币幌蛏偈臣由仙砩系膫?，實(shí)在是什么胃口也沒。六個餃子，又被主人逼著喝下半碗粥，已經(jīng)是勉為其難了。

主人為自己從早上忙到現(xiàn)在，恐怕飯也沒顧上吃。

“不想吃，放著吧?！被卮鹚?，是冰冰冷冷一句話。

忽然心里升起一種可以稱之為幸福感的東西，伴著酸楚。偶爾寵他一下，看他露出真心笑容，真的很好。他的痛苦明明是自己造成的，他竟還為自己的照顧抱歉。淺默給他的溫暖太珍貴。心里感動，說出口的仍是冷漠，他和淺默都是口是心非的人。

墻上時鐘敲過了三點(diǎn)。從吃過飯以后，淺默和主人并排坐在客廳那張寬大的幾乎像床一樣的沙發(fā)上，兩個人都不說話。即使是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淺默仍然保持著謹(jǐn)慎，他順著主人摟著他的姿勢，不敢妄動分毫。多年積威，他實(shí)在說不準(zhǔn)主人哪一時推開他，甚至一腳踹過來。

他覺得出來，主人幾次欲言又止。

“淺默你聽著，你父母安明先生與阮蘭女士他們明天來接你走。”極快的語速帶著模糊不清，想了一刻又一刻，最終這么說出口。與其淺默自己知道，不如他親口告訴他?！澳詾?，淺默會信？”這么說的時候，其實(shí)已經(jīng)信了。主人從來慎言。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是因?yàn)樽约旱娜涡詥?？主人不要自己了?/br>
安明與阮蘭是越南出名的企業(yè)家，夫唱婦隨，創(chuàng)下了不小的家業(yè)。他們的事業(yè)一直在越南本土發(fā)展，許昭城原本與他們并無往來。他們在幾天前突然找到自己，說淺默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而昨天的DNA鑒定結(jié)果最終證實(shí)了這個事實(shí)。

那張薄薄的DNA鑒定書化為最沉重的巨石，一下砸在他頭上，頭破血流。陪伴自己十年的淺默，安靜順從的淺默，溫柔隱忍的淺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