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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撲臉兒,馮公公徑直坐在了正首的位置,睥睨著堂里躬身立著的眾人道:“今兒個咱家來了,丑話便要先說在前頭。萬歲爺要你們好好去查孫御史家的案子,連個兇手的賊毛兒都沒撈著,愣是任著王主簿家的孩子也沒了。刑部,大理寺,莫不是干吃皇糧了?!?/br> 若說此前西景王府的蘇公公說話尚還留給他們三分薄面,這馮公公卻是直奔打臉來的。 下首欠著身子的張淵和徐洪臉色均是難看得很??傻降仔斓湫淌抢嫌妥?,賠笑著立馬兒接道:“公公說笑了,下官怎生敢忘圣上叮囑,昨夜戌時末出的案子,亥時便已經整頓齊了人馬來到王大人府上,為查此案更是徹夜未休,還請馮公公明鑒?!?/br> 馮顯大笑了幾聲,與一旁灰頭土臉的王況道:“你聽聽,徐大人可是天大的功勞,日后咱家見了圣上定要好好地表一表?!?/br> 徐洪登時白了臉,“下官慚愧,實在慚愧。” 一時間人人自危,屋外是叫囂著的北風。而蒲風垂首躲在犄角旮旯里,心中自有一番揣摩:這堂上三位大人見了這馮公公皆是恭敬如此,而他又口口聲聲說著圣上,想來若非東廠之人,便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公公。徐洪諂媚失言了幾句,在官場中實在是過于稀疏平常,可這馮公公明褒暗諷半點不留情面,倒是個厲害角色。 好在他們徹夜未休至少落不上玩忽職守的帽子,不然這一番話聽下去可不是要心虛得駭破了膽。 蒲風想到此處鬼使神差地向上抬了眼皮暗暗瞄了那人一眼,卻不成想正和他四目相對,一時頭腦中嗡地一聲轟鳴。 “你又是何人?”馮顯撂了茶盞。 蒲風一驚,硬著頭皮躬身道:“學生大理寺卷宗書吏蒲風。” “沒問你。大胡子的那個,把頭抬起來?!?/br> 蒲風心中更是大驚,便聽到李歸塵以極沙啞的嗓音恭敬道:“小的惶恐,怕小的名諱污了大人耳?!?/br> 單是聽這音色,竟和平日判若兩人! 而馮顯將手里兩個核桃轉得咔咔作響,只是死死盯著李歸塵。 “小人東郊李歸塵,家中世代仵作?!?/br> 馮顯笑了笑,抬手隨口道:“尸首搬上來,讓他當著我的面,再驗!” 眾人暗自吃驚,不知馮公公這又鬧得是哪一出。 見那尸板抬了上來,王況臉色煞白,揣著手扭頭不忍多看,卻又不敢遁走。而馮顯攥住了手里的核桃,毫無懼色,托著腮靜靜看著下面。 蒲風心道李歸塵一會兒若是讓那姓馮的看出一點閃失,身份暴露倒是一方面,方才馮公公說的法司衙門辦事不力可就真是板上釘釘認下了。 她近來混跡書院聽了不少東西,這朝中官僚端得是不可結黨營私,暗中往來者卻是多如牛毛。接連孫御史王主簿兩位大人宅里出了這等大事,朝中誰人不自危?偏就在這時爆出來法司衙門辦案草草,便是將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立在了眾矢之的,歸根結底,這挑了簍子的李歸塵可還有活路? 殺人之法,莫過于誅心。 一時這暖烘烘的正堂里變得有些讓人窒息,蒲風的汗水冒了滿頭滿臉,順著脖領子淌了下去。 李歸塵亦是有些為難之色,不過蒲風見他這幅樣子算是安心了七成。能有閑心來演戲,可見那驗尸之事難不倒他。 果不其然。 李歸塵蹲在尸身邊逐一捋遍,沉吟道:“驗,分尸后烹。咽部、鎖骨上,計頸部兩刀;肱、肘、尺撓、肘、掌,左臂計八刀,右計七刀;胸肋九片,胸骨計四,椎計七;腹壁六,骨盆一斬作二,股膝肱踝足掌左十三右計十九,雙髕骨可見;手足全。軀體初定無移缺,共計七十又七?!?/br> 馮顯捏著驗尸單子看著,一雙鳳眼瞇了瞇,。王況大人聽得全身顫抖,下了座躬身哀求馮公公莫要再疑。 馮顯一挑眉,盯著尸塊擺了擺手,差吏從善如流地將尸板抬了下去。 “法司倒也不盡然都是些草包,你是張大人手下的,咱家心里明鏡兒。案子好生地辦,到時候自有功賞。再出了亂子,怕找上門的便是錦衣衛(wèi)的夏大人了?!?/br> 那錦衣衛(wèi)三個字顯然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危險的味道。 馮顯站起身,趕緊湊過來兩個小公公給他撣衣扶穗。眾人恭送至門外,才算是請走了這尊大佛。 這頭馮公公剛走,王大人就一頭栽了過去,掐人中都沒用。王宅遭此大亂,王況這一倒家中算是徹底沒了主心骨,可即便這樣也不見夫人出面主持家事。 而徐典刑一大早觸了霉頭,讓人將審問記錄謄抄了一份交與了張淵,隨即帶著親信走了。留下的軍士經過一宿的折騰也是困頓,見徐大人都走了,更是慵懶不少。 此案千頭萬緒,再被馮顯這么一攪,算是更無從下手了。 張淵三人尚還在堂里商討案情,忽然聽到了一陣詭異的笑聲,只叫人頭皮發(fā)麻。之后便看到有一披頭散發(fā)的婦人,掙脫了幾個丫鬟的手,從內室跌跌撞撞沖到了堂里。 “一定是因為他知道了什么,一定是,”那婦人的眼瞪得渾圓,猩紅得可怕,直勾勾地看著李歸塵,“不是殺人滅口,是堵嘴,堵嘴……誰的話都不要信,不要信……” 蒲風看了一眼李歸塵,這婦人必然是死者生母,王況的妾室。 “你們管不了的,是孽債來了,拿清兒去抵債了……是陰司閻王殿里的小鬼兒來討債了……”那女子手舞足蹈,神態(tài)說不出地詭異。 張淵搖了搖頭,嘆道:“怕是瘋了。” 而劉氏聽了這話忽然尖叫了一聲,哭得跪倒在地上,過來拉扯她的婢女都被她連撓帶踹地趕走了。 “沒瘋,沒瘋,她怎么會瘋?是我瘋了!女鬼纏著清兒很久了……我的兒問我,餓死是什么滋味的?死,全都死……兩只眼睛,一明一暗……全都死……” 蒲風皺著眉將劉氏說的每一句話都原封不動記了下來,不知為何她偏就覺得劉氏或許沒瘋,可能是迫于什么壓力,她的話是有影射的。 她忽然停了筆:“你可是看到了兇手?” “我看到了?!眲⑹虾鋈痪挽o了下來,木僵了一樣,目光森幽地望著蒲風。 此言落地,眾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誰?” “兩只眼睛,一明一暗……”她驚恐萬分地又重復了一遍,聲調拖延得詭異。 劉氏說罷忽然伸著細長慘白的手,去摳自己的眼睛,她的指甲該是早前保養(yǎng)得極好,方才一場掙扎劈斷了一半,細長而又鋒利。轉眼間她便割傷了下眼瞼,臉上冒出長長一道血淚來。形如阿鼻地獄里的鬼魅。 李歸塵離她最近,一伸手便扯住了她的腕子,輕輕一擰,便脫了臼,連胳膊也抬不起來了。 蒲風看得呆住了,她哪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