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蒲風(fēng)來的時候，法司調(diào)遣的軍士駐扎在府外，而各門口鎮(zhèn)守的卻都是架著明晃晃長刀的錦衣衛(wèi)，張文原更是調(diào)了一小波親信圍死在了三個灶房，家中可謂是無處不設(shè)了包圍，只要兇手敢露面，一準(zhǔn)無可遁形。

    而這字條是她剛到府里的時候，一支飛來的暗箭上捎帶的。箭鏃深入門柱，其下以白蠟粘著卷起的紙條一張，再去看是何人放箭時，那人早跑得沒影兒了。

    依著尋常官家，這紙條上雖僅有十字，卻是個話柄子可以牽扯出大-麻煩來。

    李歸塵不讓她多說，可她近兩日來聽張淵和蕭少卿的話頭子里，大理寺上層也是覺此案和黨爭撇不開關(guān)系。一魏國，一中山，便是指代此案中角力的雙方，此前王況因站準(zhǔn)了隊伍而任了肥差，另一方便偏要給他點難受嘗嘗。

    可那魏與中山的指代，到底是不是蒲風(fēng)猜測的西景王與太子，這就萬萬不敢有人明說了。單論這黨派之爭，便是已經(jīng)夠掉一家子腦袋的了。

    本朝建立之初，太-祖成祖二位哪一個不是鐵血政權(quán)？內(nèi)里出了什么事端，一個瓜蔓抄下來，王公貴族排隊等著讓人砍，一死便是幾萬人，尸骨擎天。

    然則這些代過來，血腥氣的確淡了不少，可“結(jié)黨營私”這四個字依舊是說出來便要見血的，更別提在皇上的親軍——錦衣衛(wèi)里。

    歷來這錦衣衛(wèi)不參與朝堂斗爭，與儲君和其他諸皇子均不親近，單是一心效忠皇權(quán)，與東廠有類似之處。不過話兒都是這么說的，明晃晃的金錢權(quán)利面前，有幾個能不動心？

    故而張文原敢將這條子直接交到大理寺手里，蒲風(fēng)亦是高看他幾眼。

    可除了這紙條外，她手里依舊沒有什么線索。

    現(xiàn)在院子里不出三步便有一官吏，除了老夫人、夫人身邊還留著一個丫鬟照看著外，幾乎所有下人都被統(tǒng)一安置到了三聯(lián)間的西廂房里，門口另派了兩個錦衣衛(wèi)看著，誰也不得出入。

    與此前王宅的喧鬧不同，這里是一片死寂，不時有烏鴉慵懶地叫上一兩聲，反而更繃緊了所有人的心弦。

    府里已經(jīng)翻得底朝天了，張妙到底在哪？

    張淵和刑部的徐洪二位大人坐在正堂分析案情，而蒲風(fēng)一時得閑，便帶著李歸塵在張府中四下轉(zhuǎn)了一圈，看看是否能查出什么端倪。

    可惜一切似乎都正常得很。

    說來蒲風(fēng)與張文原三子張白鶴曾有一面之緣，正是上次榴花胡同毀尸案中，差吏起初也將他看做了尸首，鬧了一場笑話。

    這張白鶴自告奮勇引著蒲風(fēng)二人走遍宅院，蒲風(fēng)便借機(jī)套話：“令尊近年來可有升遷？”

    張白鶴心思單純，為人不拘小節(jié)，一口答道：“我爺爺就是個百戶，到了我爹這自然也是百戶。好些年前，我才幾歲的時候，時任的鎮(zhèn)撫使死了，你知道罷？你肯定沒聽說過！那狗官自己落了馬，連帶他手底下混飯吃的幾個千戶副千戶百戶什么的全都免職。這一來不就有空缺了嗎，我爹正巧立了功，三年內(nèi)升到了千戶，一直干了這么六七年了?！?/br>
    蒲風(fēng)看到李歸塵的步子頓了頓，自己也是一愣，繼而才問道：“原來如此。那張公子可知白日里府中可有什么人送菜進(jìn)來？”

    張白鶴立住了，眨巴著眼看著蒲風(fēng)：“你還別說，這么一提本公子倒是想起來了，還真有個瞎婆子來送菜，前天不抬眼撞到本公子身上，本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沒和她追究?！?/br>
    蒲風(fēng)眉頭一緊，也顧不上計較張白鶴語氣張狂，追問道：“那此人今天可有來過？”

    “那，本公子就不知道了，去問問門房便罷。你說一個瞎的干婆子能在我家府里殺人，那怎么可能？我爹可是錦衣衛(wèi)的千戶，誰敢惹！”

    蒲風(fēng)不愿理他，徑直去西廂房那處尋今日當(dāng)值的門房小廝，李歸塵似是隨意蹚了一腳路邊的冰坨子，稍事便聽到撲通一聲，繼而是張白鶴的哀嚎：“掃地的狗東西干的什么活兒，摔死本少爺賠得起……”

    蒲風(fēng)捂著嘴偷樂，回頭看到李歸塵臉上圍著的厚厚絨布更是憋笑不住，險些嗆住。

    李歸塵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嚴(yán)肅道：“來這地方還敢笑。”

    蒲風(fēng)一聽他語氣正經(jīng)得不得了，配合他那土賊似的外表，自己一張小臉都憋紅了。

    不過笑歸笑，活兒還是要好好干的。蒲風(fēng)從那小廝嘴里得知，今天上午的確是有個瞎眼姑娘挑著擔(dān)子來送菜，不過興許是從后門走的，他沒看到她出門。

    蒲風(fēng)對視了一眼李歸塵，正如他們之前所料的，這瞎姑的嫌疑最大。

    張府后門一向沒什么把守，門檻那有個暗扣，只能出不能進(jìn)。這樣一來其實并沒有人能說清這瞎姑卸完了菜是否的確出了府門。

    蒲風(fēng)通傳了張淵，自戌時起府內(nèi)開始搜尋一蒙眼女子，不想這女子倒是沒尋見，一股若隱若無的異香卻飄散了出來。

    就像是點燃了爆竹的信子，場面開始要難以控制，低沉啜泣聲、竊竊私語聲、紛繁的腳步聲、刀劍出鞘聲……自府內(nèi)的四面八方聒噪了起來。

    讓人心里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然而，在一個沒有人會注意到的地方，朦朦朧朧的水汽一縷一縷升騰而上，宛如仙澤。

    可所有人干瞪眼注視著周圍，與其恍如天地之隔。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到會在哪了嗎？

    第24章 井

    蒲風(fēng)站在后院里，下意識地攥了攥李歸塵的袖角，壓著聲音道：“怎么會……”

    明明他們已調(diào)動了足夠的兵力，且將這宅子里里外外搜查干凈了，可那風(fēng)中攜來的異香就像是兇手的譏笑——張狂而諷刺。

    全是徒勞。

    蒲風(fēng)的雙手因過度緊張而有些顫抖。那氣味意味著什么，別人還能自欺欺人地認(rèn)作是鄰家燉了rou，而她再清楚不過了，這一場賭局，兇犯又得了手。

    一條曾經(jīng)鮮活的小小生命，就在這無形無聲的香氣中，自她手中逸散了。

    無可挽留。

    在四處搜尋奔走的差吏中，蒲風(fēng)不知所措地躑躅在原地，就像是一只擱淺的小船。她瞪著一雙空洞洞的眼，四處不安地張望，只覺得這一切一切如此陌生。在她面前等著她的，是又一鍋不堪的尸首，還是上頭官員的一張張嘴臉？

    短短七天，案發(fā)三起，四條人命。而她攥在手里的，僅是那點微不足道的證據(jù)，無形的鎖鏈縛了手腳，讓她半步難行。

    蒲風(fēng)恍惚著一時失神，忽然覺得手上一熱，竟是李歸塵攥住了她的手拉進(jìn)了自己的袖子里。

    他拽著她往僻靜的花廊走去，蒲風(fēng)腳步凌亂，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心臟停跳了一拍。

    “這是……去哪？”

    李歸塵的聲音很輕，就像天上不知自何時而起飄舞的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