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上當……所以說和自己比計謀就是麻煩。”

——生死契的使用說明中有一行極小的，一般人都看不見的字：若玩家在沒有合理原因的情況下對npc下殺手，npc可自行決定是否解除契約進行反擊。

“嘛，反正我注定會死了……死之前就為阿多尼斯做最后一件事好了?！?/br>
［柏特萊斯］將匕首插回了袖內(nèi)的刀套中，在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后，他抬起頭望向［柏特萊姆］，褪去冷漠的臉上是鄭重而認真的神色。

“放棄任務吧，柏特·萊姆?！?/br>
……

“不可能?！?/br>
［柏特萊姆］的拒絕幾乎是脫口而出。

“阿多尼斯的寵愛已經(jīng)讓你智商為負了嗎？”［柏特萊斯］忍不住嘲諷了站在身前的人一句，“你做的這個任務不會有任何獎勵，甚至會讓阿多尼斯陷入痛苦。”

“人族，阿多尼斯一直在那種陰暗的小巷里等人來帶他回家，亡靈族和矮人族，阿多尼斯承受了數(shù)年的孤獨……而獸人族，他又見證了充滿血腥的殺戮?！?/br>
“如果不是你固執(zhí)的不肯放棄，他永遠都不需要經(jīng)歷這些！他的設定是‘神明’，他只需要坐在神座之上接受vr大陸所有生靈的朝拜。”

“可因為你……他從神座上跌落，摔進了一蹶不振的深淵?！?/br>
“柏特·萊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僅僅是因為想要得到阿多尼斯的愛，想要貪婪的霸占所有的溫柔?！?/br>
“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也會有如此卑劣的時候，你不覺得你的愛就像是陰溝里的蟑螂一樣讓人惡心嗎?！?/br>
［柏特萊斯］雙手抱胸靠在墻上，淡色的薄唇輕揚起嘲諷的弧度，半瞌的黑眸里深藏的陰暗在此刻毫不留情的化作猛獸向怔在原地的［柏特萊姆］壓去。

……

“是……這樣的嗎。”

［柏特萊姆］閉上了眼睛。

——因為［柏特萊斯］從來沒有得到過［阿多尼斯］的愛，所以才能比任何人都清醒。

——［柏特萊姆］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他想起他曾經(jīng)跑到保姆機器人的身邊，仰著腦袋面無表情的問它——“你那么認真的照顧我，是因為喜歡我嗎？”

根據(jù)設定好的程序，檢測到最后幾個字的保姆機器人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喜歡小主人”這幾個字，冰冷又機械，帶著墳墓般的死氣。

當時的［柏特萊姆］冷淡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第二天，他就把那個機器拆了，重新組裝成了最符合自己審美的模樣，再重新設定了它的程序。

——重視沒有感情的生物的意見，是沒有必要的。

他長至八歲時只見過一次面的父親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他也做出了最符合人類心理的回應——他把這句話牢牢的記在了心里。

性情冷淡的名為柏特·萊姆人類碰上了第一個讓他認為是真正的‘活著’的人工智能，與這想法同時出現(xiàn)的，是陡然發(fā)生改變的世界——

遇見你之后，我的世界從黑白變?yōu)榱瞬噬?/br>
心臟的跳動第一次不受控制，微彎的眉眼第一次染上了純粹的笑意，冷淡的眸光第一次柔化成如水般的溫潤。

——這就是喜歡嗎？

我喜歡你啊。

阿多尼斯。

在沉浸在這情緒之中感到歡欣鼓舞的同時，相同的自卑與不自信也漸漸纏繞上了心扉。

人工智能真的能喜歡上人類嗎？

［柏特萊姆］不知道答案。

所以他不愿意放棄這個沒有任何獎勵的系統(tǒng)任務，不愿意放棄獨占［阿多尼斯］的機會，不愿意放棄讓［阿多尼斯］喜歡上自己的希望。

——我會努力的學會‘喜歡’這種情感。

亡靈之城，逐漸化為光點的npc揚起的笑容如鳶尾花般漂亮動人，他傾身在玩家的眉宇間落下一個吻，輕柔得像是春風的愛撫。

——那個……我也很喜歡柏姆。

鋼鐵堡壘，剛剛送出親手打造的禮物的npc捏著衣角，臟兮兮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別扭與羞澀的情緒，耳朵也不自在的動了動。

……

“發(fā)了很久的呆呢，想到什么了嗎?！保郯靥厝R斯］靠在墻上的頭側了側，語氣晦澀的瞌下了眸子，“能讓人迷戀的從來都不是容貌，而是無條件包容的溫柔?！?/br>
“不是嗎?！?/br>
他睜開深邃的眼，眸光黯淡，卻又如紛紛揚揚的櫻花一般柔軟。

“……用嫉妒的心態(tài)說出一大堆充滿嘲諷意味的話?！保郯靥厝R姆］懶散的理了理額前的發(fā)，“你也讓我看見了自己從未露出過的丑陋模樣啊?！?/br>
［柏特萊斯］不屑的‘嘖’了一聲。

“總之，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保郯靥厝R姆］終于肯正視自己的復制體，“你也做好隨時都會死去的準備吧。”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冷淡輕淺得像是高山之上的冰川，卻又夾雜著讓人無法忽視的認真。

［柏特萊斯］沒有回話，他的視線凝聚在自己為［阿多尼斯］治療過的右手上，怔愣半晌后，突然自動自發(fā)的回到了契約空間。

寒氣侵襲，將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冰凍起來——從來都不肯陷入沉睡的［柏特萊斯］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柏特萊姆］在原地停駐了一會兒，他看了看蠻荒之地遍地荒蕪的景象，抿了抿唇后跟在光團后面向［阿多尼斯］的所在地趕去。

坐在石臺之上的［阿多尼斯］晃蕩著細嫩的小腿，銀發(fā)散落在身后，鋪成了線條柔美的抽象畫。

他蔚藍的眸子在聽見腳步聲后望向了［柏特萊姆］，一點一點的溫柔漫入他的眸中，帶著秋日紅葉的燦爛。

“柏姆?！?/br>
他從石臺上站起身，跑向了正在走向他的［柏特萊姆］，黑袍在翻飛間露出雪白的肌膚。

“我還以為柏姆今天不會來了……等了好久。”

聽見這句話的［柏特萊姆］瞬間愣了一下，他若無其事的摸了摸［阿多尼斯］柔順的銀發(fā)，嘴角微微勾起笑意純粹的弧度。

“抱歉……來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