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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金煙池,一齊默默地走著。“沛沛雖然賣身給芙蓉院了,但她的生死在戶籍處還有記載,可偏偏就漏了她兒子?!边t夜白擰著眉頭,“我再去戶籍處查查吧,或許有些卷籍我當時沒看到,記不下來?!?/br>他昨夜耗了太多精力,睡得也極不安穩(wěn),半夢半醒間一直聽到司馬鳳在院子里練劍。雖知道他是想陪著自己,但練劍的聲音對遲夜白來說著實很吵。可他最終也沒制止司馬鳳,只迷迷糊糊地睡到了清晨。此時兩人走在日光里,司馬鳳看到他臉色有些蒼白,便捏捏他的手。“不要著急,甘樂意在驗尸,能找出些線索來的。你回家歇歇吧?!?/br>“歇不下?!边t夜白說。他真正睡不安穩(wěn)的原因是,一旦沉入夢中便會立刻回到那間沒有邊際的黑房子里。黑房子里沒有手持蓮花燈的司馬鳳了,只有角落處越來越濃厚的黑色人影,無聲無息地張開手朝他撲過來。他按了按鼻梁,心中又煩躁又不安。那個黑房子不是他臆想中的東西,而是曾經(jīng)真實存在過的。而他昨夜一夜輾轉,又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些事情。幼年時因為無法處理自己看到、聽到、聞到的所有印象,他曾經(jīng)有過一段瀕臨崩潰的時間。爹娘見他日夜堵著自己耳朵,雙目緊閉,不敢看也不敢聽,生怕真的出聲,于是連忙跟司馬良人求助。司馬良人和傅孤晴尋遍江湖來找能人異士為他治療,并且把遲夜白接到了自己家里,讓司馬鳳陪著他。他被蒙上了眼睛,海風和鳥雀的聲音沒有了,人聲和馬車聲也沒有了。司馬鳳和他在家中最深處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三個月。遲夜白剛被蒙上眼睛的時候根本不敢邁開腳走一步,一聽到司馬鳳的聲音立刻張手緊緊抓著他。司馬鳳便牽著他的手,帶他一步步地熟悉那個院子。之后司馬良人便帶回了一個人。遲夜白蒙著眼睛,看不到那人面目,只隨著司馬鳳一起喊那人“先生”。那人把他帶進一個房間里,教他如何在心里頭把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整理存放。那房子里全是高大的書架,他一個個摸過去,心頭發(fā)慌的時候就回頭喊司馬鳳的名字。司馬鳳總是跟在他身后,幾乎一步不離。遲夜白不知道那人影是不是那位“先生”。他從未見過他模樣,司馬鳳也沒有提起過。司馬良人倒是告訴他不要去想,那位高人是特意隱去自己身份來幫助他的。遲夜白于是就不去想了。他害怕自己會回到那樣的狀態(tài)里。海鳥在窗外呼嘯的每一聲,都令他想起海面上倒伏的船只、沉浮的尸體、尸體的衣著和尸體上的每一個表情。侍女在門外走過的腳步聲也會瞬間令他想到之前的每一個日夜、每一個從他門外經(jīng)過的人,他們抬腳、落腳、移動、跑跳,聲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翻騰,他趴在地上大哭,隨后又立刻想起自己怎么因為摔倒、因為失去玩具、因為暫時脫離娘親懷抱而大哭的記憶。他沒辦法控制,記憶巨細無遺,一個看似無關的細節(jié)就能勾起他見過和聽過的所有事情。既然司馬良人讓他不要勉強去想,他便不回憶了。那段因為有“先生”介入而變得模模糊糊的回憶,是他混亂和清晰的分界線。遲夜白確實感激那位“先生”。若是沒有他,自己早已瘋了也不一定。“司馬,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么?”遲夜白問司馬鳳。司馬鳳說當然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好玩,臉胖乎乎的,一捏就是一個印兒……”“那你記得那位‘先生’么?”遲夜白說,“給我治病的先生?!?/br>司馬鳳頓時???。他以為遲夜白記起了什么,連忙拽著他手:“你想起他了?”“想起一點兒……但不清晰。”遲夜白見他萬分緊張,心里起意想逗他,“怎么?你跟那先生做過什么壞事,這么怕我想起來?”司馬鳳松開他的手,捏捏自己的手指,神情有些古怪:“反正那廝不是什么好人?!?/br>“他幫了我?!边t夜白說。司馬鳳憤憤:“幫了你的就是好人么?”“那是自然?!边t夜白見他不似假裝,是真的隱隱有些生氣,便繼續(xù)笑道,“比如你,你就是好人啊?!?/br>雖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著玩玩,但司馬鳳立刻就不惱怒了。遲夜白笑得少,因而他一見著他笑就開心,寧可被擠兌百次也不惱。“說到好人,我這兩日在思考那兇手殺人之后要堅持蓋著尸體的原因。容珠用巷子里的破被蓋著,小雁用筐子蓋著,春桐是用磚石封著?!彼抉R鳳說,“兇手在掩蓋尸體,但這種掩蓋的方式顯然并不嚴密,他不是為了藏匿尸體才掩蓋的?!?/br>遲夜白疑惑道:“不是為了藏匿,那為了什么?”“愧疚?!彼抉R鳳摸摸下巴,“行兇之后的愧疚和悔意讓他不安,所以他拙劣地掩蓋尸體,是一種類似補償?shù)闹虑感膽B(tài)。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愧疚,但今日聽產(chǎn)婆說這故事,我有了點兒眉目?!?/br>“是的,一定要找出沛沛的孩子。”遲夜白低聲道,“他太可疑了?!?/br>兩人拐過一個街角,說話間正要往戶籍處去,忽見前頭有人推著一輛板車走過來。板車上放了幾個泔水桶,晃晃蕩蕩,似是不穩(wěn)。推車的人把車子放停了,提著幾個桶子挪動位置,見都放平穩(wěn)了,才重新推車往前走。那人瘦削干癟,看著沒什么力氣,用來提水桶的工具倒是有趣:那工具長得像是一個抓手,開關持在推車人手中,他用力一捏那開關,前端的抓手就張開來,緊緊抓住了水桶的把兒。司馬鳳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回頭看著那推車人的背影。他想起了昨天阿四說的事情:在金煙池里頭倒夜香的人左手筋脈受了傷,提不了重物。“提不了重物……”他看著遲夜白,沒頭沒尾地說,“他怎么去倒夜香?”遲夜白:“?”第17章煙魂雨魄(9)阿四捧了一手的松子,跟宋悲言相對而磕。甘樂意的小院子里滾起薄煙,是他正在烹煮藥汁,以便檢驗幾個死去的小姑娘服下的是什么毒。藥汁已經(jīng)熬了十幾罐,但怎么驗都沒有結果。“今天要驗哪種毒?”阿四問。“不驗毒?!彼伪哉f,“幾乎所有的毒都驗過了,甘令史說開始驗點兒別的?!?/br>仵作這一行驗毒和撿骨往往要花最多時間。甘樂意一直想搗鼓一種能檢驗絕大部分毒素的玩意兒,但各種藥草的藥性相生相克,實在找不到有什么能簡單快捷地驗毒。他只能一個個地推敲,因中毒者喉頭呈現(xiàn)青紫色,他便推斷了幾種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