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卻又偏偏對她下不了狠手。

    寧安侯府確實勢大，若是生了反意，那便是要改朝換代的舉措，身為帝王，臥榻之側(cè)，怎容雄獅酣睡。

    “陛下，你是帝王?！敝皇俏⑽@氣，就像父侯所言，帝王，怎么能有弱點。

    程臬有些紅了眼，前世他和阿諾自白城一事后便漸漸生了嫌隙，到他對阿諾動手前，也是吵過的，他發(fā)了很大的脾氣，可是阿諾什么都沒說，只是在最后離開之前，也是這樣的語氣。

    “程臬，你是帝王?！?/br>
    “那個林安，是什么人？”他換了話題，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心里清清楚楚，便是他說了，今后不會再疑她，她也未必會信，既如此，不如做給她看就好。

    “陛下可聽過神醫(yī)谷？”蘇諾也執(zhí)了酒杯，玄色衣袖外的十指纖細(xì)修長，較一般女子更好看了幾分，卻不顯的嬌柔。

    “嗯?！?/br>
    “微臣幼時曾在神醫(yī)谷求學(xué)，谷主和父侯是至交好友，有一個兒子長微臣幾歲。那時候不懂事，常喚他兄長，父侯和谷主也從不曾說過什么。長大后，便少了?！币仓挥性跇O少時候，那人才會在她面前自稱兄長。

    “其實真要算起來，微臣和林安，應(yīng)該算是師兄弟才是?！?/br>
    第17章

    程臬想說，那人可未必是如此想的，卻沒開口。

    畢竟那個人的眼里，也與他同樣有那樣的情愫。

    但是兩個男人卻在沒有商議的情況下達(dá)成了共識，誰也沒有提醒蘇諾。

    “微臣十二歲那年，有事離谷，待回去，神醫(yī)谷便成了一片荒蕪。就連尸體都尋不到，只在谷后尋到一百多個新墳。全谷的人，只少了一個?！?/br>
    “父侯得了信在江湖上打聽了很久，也找不到他的蹤跡，半年后，江湖上卻接連死了數(shù)十個很有名氣的大俠，都是中毒，且都是神醫(yī)谷出去的毒?！?/br>
    “微臣和父侯得了信，親自去接的他，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卻依舊笑著哄微臣，讓微臣不要恨，那些恩怨，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后來，他就留在寧安侯府了?！碧K諾輕笑了一聲，起身拱手彎腰拜了下去。

    “多謝陛下派人相助。”

    能讓宮里一流的高手傷成幾近昏迷的樣子，看來那些人下了不少的血本，若是只有林安一人，即使能脫身，也得傷個七七八八。

    神醫(yī)谷的人，她已經(jīng)失去了那么多了。

    “不必?！背挑珱]看她，只是有些沉思，“為何要將你摘出去？”

    他們彼此了解，倒不至于聽不出來蘇諾語里未盡之意。

    只是存疑，滅谷之仇，為何要將阿諾摘出去。

    他們生來便不普通，并不覺得阿諾在此事上需要被護(hù)著，即使招惹了什么人，有寧安侯府在，也不會出什么事才是。

    “微臣不知?！碧K諾站直了身子，挺拔如松，眉眼微帶了郁氣。

    神醫(yī)谷只有兩個弟子，林安學(xué)醫(yī)，微臣學(xué)武，那年，她是被人算計劫持的，師傅應(yīng)當(dāng)是應(yīng)了那人什么事情，才為神醫(yī)谷招來了滅頂之災(zāi)。

    江湖上，血債自然血償，所以一定要有人背著。所以林安才會去殺為首那些人，卻沒斬草除根。

    她在神醫(yī)谷時，是女兒身，從那人手上脫身后，雖是麻煩了些，卻總是沒被帶出邊界的。

    所以，師傅和林安，應(yīng)該是要讓她的那個身份，徹底銷聲匿跡。

    江湖上事情并無什么可怕，他們是怕那人纏上來。

    那人，確實棘手至極。

    二人飲酒到了半夜，先倒下的，自然是蘇諾。

    銀月斜掛，柔和的光灑在了其露出一半的側(cè)臉上，愈發(fā)襯的人俊逸好看。

    程臬注視了許久，才彎腰將人抱起，往寢宮的方向而去，將那棵老槐樹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了身后。

    這個地方并不起眼，不遠(yuǎn)處便是冷宮，一路上倒是沒遇上什么人。

    那樹，當(dāng)年本是宮人偷懶才未修剪的，卻因為他懷中之人的一句話而避免了被伐的命運，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了下來。

    那是他初登基不久之后。

    他本便不是被父皇當(dāng)做儲君培養(yǎng)著的，要怪，便只能怪那兩個皇兄斗的太厲害，最后將自己都賠了進(jìn)去，父皇身體又壞的太快，合適的繼位人選，便只剩了他。

    所以朝局上的事情，他應(yīng)付起來是有幾分吃力的。

    總有要爆發(fā)的時候。

    那天他撇下所有宮人，一人不知是怎么便走到了那處，恰遇上有宮人在樹側(cè)低聲抱怨。

    “連你都有人專門伺候著，明明都是生而為人，有的人生來便是九五至尊，有的人卻生如狗螢。”

    是個有些老的太監(jiān)了，費力的提水澆樹，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當(dāng)是到了年份卻沒出宮的老太監(jiān)了，便被分配到了不常見人的地方。

    程臬沒站出來，只是在暗處靜靜的看著那棵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修剪的樹，那樹已經(jīng)生了不少旁支，看起來不甚整齊。

    “可是生的好，也未必活的好。唉?！崩咸O(jiān)不知想到了什么，嘆著氣又說了幾句，“該來修枝的小太監(jiān)又偷懶了，你倒是還能隨意長幾日。這宮里啊，哪有什么能隨心所欲的?！?/br>
    待那個老太監(jiān)離去，他才站了出來，看著一樹開的繁茂的槐花，心里卻是苦澀。

    是啊，這深宮里，便是個樹，也要活在條條框框里，不能隨心所欲，更何談人呢。

    可是他以前即使入了朝堂，卻也沒系統(tǒng)的學(xué)過如何為君，為帝，驟然扛起了天下的擔(dān)子，何止是頭疼。

    “陛下好興致?！笨羁疃鴣淼纳倌暌灰u玄衣，腰封處有些纖細(xì)，骨架比他十四五歲時要小上幾分。

    程臬也不知為何，看著這個歷年來都見不到幾次，卻在登基后日日要見的人，明明心緒繁雜，卻只剩了一個念頭在腦海。

    便是，這人，太過瘦了，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飯的。

    他們兒時雖一起玩過，但是長大了卻沒有幼時親近了。

    更何況，父皇臨終曾言，寧安侯府，擁兵自重。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千里奔襲，來助他登基。

    他知道，朝中不服他的人多著呢，兩個皇兄雖人逝了，殘余勢力卻還在朝中僵持著。

    若不是這人來的及時，又先開口認(rèn)了他這個皇帝，只怕他能不能順利登基還是兩說。

    全盛倒是聰明，沒敢聲張給旁人，卻找了他。

    “城東李記的桃花釀，陛下要嘗嘗嗎？”那人手上提著兩壇酒，朝他揚了揚，封口還一動未動。

    醉倒之前，他只記得，那人說，“這槐樹，倒是生的不似宮中旁的一般?！?/br>
    怎么能一樣呢，宮里別處的樹可沒宮人敢偷懶不去修飾。

    翌日醒酒后，睜眼時依舊是伏在石桌，入眼是那人背對著他立在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