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板出神。

父親死了，陳深死了，終于要輪到我了。父親肯定已經(jīng)早就去了天國，不知道陳深現(xiàn)在走到了哪兒了，過了耐何橋沒有，看過三生石沒有，喝了孟婆湯沒有，還是已經(jīng)走過了了輪回臺到了下一世，把這世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忘得干干凈凈。

能忘記，多好啊。

無論是九年前，還是九年后，死生不再相見。一樣的結(jié)局，只是九年前我選擇了死，讓他生?，F(xiàn)在正好相反，我選擇了讓他死，自己活著。雖然也活不了多久了，但總歸可以堅持到他再去投胎。

石倫帶我去了一個西北的邊陲小鎮(zhèn)，小鎮(zhèn)上比起城市人不是很多，對我們的到來也不是十分的意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對我們還算和善。

石倫租下了這里的一座獨門獨院二層小樓。這所房子前面是個很大的庭院，院子里有棵很粗很高的梧桐樹，聽房主人說，這是他爺爺?shù)臓敔斣韵碌模凇酢醯臅r候差點就被人砍掉去當(dāng)煉鋼的柴火，最終因為鄰近的兩個村正好在爭斗而擱置了下來。再往里走就是正房，客廳很大，臥室在樓上。二樓總共有三個臥室，石倫把那個向陽帶著獨立陽臺的房間給我住，坐在這個陽臺上可以看到整個小鎮(zhèn)的風(fēng)景。他則住在了我隔壁。

石倫來到這個小鎮(zhèn)不久就租了個門面房開了間小小的音像專賣店。生意不算好，但也不算壞，半慘淡地經(jīng)營著，還時不時地往租住的地方買東西回來，大有在這里住一輩子的打算。我也不阻止他，任他忙著。

這里的風(fēng)很大，夜很冷，石倫怕我著了風(fēng)，受了涼，專門找人在陽臺外圍安裝了擋風(fēng)玻璃。

我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站立的時間稍長就覺頭暈眼花，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床上躺著，要么就是坐在陽臺上靜靜地看腳下的小鎮(zhèn)和遠方的天空。

這里的日出靜默而荒涼。

“怎么又開著窗戶坐，也不披件衣服?！彪S著聲音而來的是肩頭披上了一件外套。我仰頭笑了笑。

石倫蹲坐在我身邊和我同時看著落日。

“今天我去超市買東西，隔壁的張老伯問我，怎么不見你弟弟出來過？”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石倫的語氣里已經(jīng)滿是笑意。

我笑了笑：“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看了我一眼：“我說呀，他在家想媳婦呢?！?/br>
我笑得更開了。

半年時間以來，都是石倫在身邊照顧，無微不至，脫去鉛華的他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與陳深爭雄時的尖銳與狂妄，變得平和而安祥。

我喜歡這樣的石倫，不再沉浸在過去，像個居家男人一樣早九晚五地出去工作，過著平常人的生活。

“今天吃水煮魚，好不好？”石倫站起來向廚房走去。

我沒有回頭：“好?！?/br>
起初石倫的手藝并不好，一向從不下廚的男人，第一次下廚的時候搞得跟地震一樣，什么東西都弄得亂七八糟。飯糊了，魚焦了，水干了，拖巴上的水流了一地差點滑倒?？次倚λ瞪档亟忉屨f：“以前沒做過?！?/br>
再之后就見滿廚房貼的都是各類菜譜，湯譜，食譜，他邊看邊照著做，做完之后總是先讓我嘗嘗，看著我的臉色等我的評價。

“好吃，就是有點咸?！?/br>
這是我第一次夸獎他，他傻乎乎地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那我下次少放點鹽?！?/br>
至于咸不咸的，我沒有感覺。似乎從我把刀子扎進陳深的后背，知道他必死無疑的那刻起，我對周圍事物的感覺都在慢慢變淡，如果不是還有石倫在旁邊陪著，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像一棵無根的樹一樣慢慢枯死。

其實剛來這個小鎮(zhèn)的時候，我和石倫都沉默著，彼此之間似乎無話可說。

以前的事不能談，一談必會牽扯到陳深，唐時和徐寒。未來的事不能談，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來說，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天。那只有談現(xiàn)在。

“張伯說他女兒明天就回來了，說是領(lǐng)個女婿給他帶回來?！?/br>
“李媽今天和張媽在菜市場吵得很厲害，居然就為了兩毛錢?！?/br>
“今天有個人來音像店買李小龍的專輯，李小龍哪有專輯！他就有武打片?！?/br>
“店隔壁的那家手機店紅火得很，老板人年紀(jì)輕輕的，名字卻很老成，叫什么蘇忘前，人安靜，長得也帥，好多姑娘去他店里轉(zhuǎn)悠，說是買手機，我看就是沖著這帥老板去的。”

“有群小學(xué)生說要買什么‘海底兩萬里’，我都沒聽過。下次再進貨的時候我問問蔡老板，看他有沒有小孩子看的東西?！?/br>
“小梅今天又來音像店了，還是什么都不買。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像個花蝴蝶，晃得我頭疼?！?/br>
……

件件都是生活瑣事，剛開始我只聽不說話，石倫一個人自言自語。后來聽得多了，雖然沒有見過他口中所說的那些鄰居們，卻也漸漸起了好奇心，偶爾也答上幾句，問上幾句。

“小梅天天去你店里？”

“是啊?！?/br>
“每次都是一個人去？”

“也不是，有時候也有人陪她一起，不過……”

“不過什么？”

石倫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不過過不了多久陪她去的就又去隔壁店了?！?/br>
“好多姑娘去隔壁店就為看帥老板？”

“是啊，她們那個熱情勁都別提了，在那個店里說話很大聲，我這邊聽得清清楚楚的，差不多都是‘蘇老板你看我買這部手機怎么樣’‘蘇老板晚上有電影要不一起去看哪’等等這一類的，聲音哆得我渾身哆嗦。”說著假裝地打了個哆嗦，我被他逗笑了。石倫看到我笑呆了呆，嘟囔著：“千萬不要讓她們看到你，要是那樣的話，咱們這兒就別想清靜了，非得成菜市場不可！”

“小梅為什么不去？”

“我哪兒知道，反正現(xiàn)在我都怕見到她了，有次還明說了讓她去隔壁找她朋友玩，不要在我這兒只看不買?！?/br>
“她什么反應(yīng)？”

石倫有些遲疑地說：“她哭著跑出去了?！?/br>
“她去店里從來不買東西？”

“也不是，偶爾也買，不過不買的時候多，就在哪兒沒話找話?！?/br>
我心里有了底，便神秘一笑，半開玩笑地說：“八成是看上你了。”

石倫一下跳開，夸張地說：“你可千萬別嚇我，你看我現(xiàn)在胡子拉碴的，能有人會喜歡我？”

“你想啊，別的姑娘都去隔壁帥老板店里，就她不去。如果不是看上你了，誰有那閑功夫天天耗在你哪兒，你又不健談，又不幽默的。還有，你不知道現(xiàn)在不是所有小姑娘都喜歡帥哥，也有的小姑娘就喜歡帶滄桑感的大叔嗎？”說完我笑了起來。

那是我來到小鎮(zhèn)三個月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笑。石倫先愣了一下，也不辯駁，嘴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