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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真心待他好的師父和春嬌,譚思麟也沒有信過其他人。在這小小的梨園,都會有爭奇斗艷的勾心斗角,更遑論整個社會。事到如今,他還是不信余毅,他還是沒辦法將自己交付到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土匪手里。“余爺,你說一成事,便幫我把賣身契帶出去,可是真的?”“真的?!?/br>“那究竟是什么時候?”“需要你的時候?!?/br>譚思麟盯著窗外,沒有接話。他的房間后頭有一棵臘梅樹,如今花開得正艷。臘梅是師父的最愛,他一直教人要獨立堅忍,而譚思麟也不負他望,懂得為自己爭取了。余毅坐了好一會兒便走了,留下那一壇冷透的清茶。譚思麟也不嫌棄,坐在窗邊就著雪景慢慢喝了。元宵節(jié)到,歡聲笑語,夜晚燃燈,熱鬧非凡。譚思麟跟在春嬌后邊,看著她走來走去買糖葫蘆買首飾,自己只管負責掏錢就是。今天是林金山和余毅約定的日子,狂風寨的兄弟們今天會去幫他把一批貴重東西運進城里。譚思麟也不是很了解他們之間的事情,只當一個官一個匪在互相壓制,偶爾又互相利用。只是不知為何,面對著滿街的繁華,他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在上躥下跳。春嬌一回頭,看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飛到哪里去了,便讓他自己去逛,她也玩夠了想回后街。每到節(jié)日,糖葫蘆攤是必不可少的。剛剛買的那兩支全被春嬌拿回去了,譚思麟摸了摸錢袋,再要了兩支。他想起之前余毅在街上硬要請他吃糖葫蘆的傻樣子,不由得笑迷了眼,抬腳往山上走去。夜里的山路有點可怕,何況狂風寨離鎮(zhèn)子還是有好些距離的。譚思麟走到一半,聽著呼嘯的風聲,不禁打了退堂鼓,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了遠處緩緩駛來的車子。阿威探出頭來,問道:“譚先生,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山上?”“我來找余爺。”“大哥在車上?!卑⑼职焉碜愚D回去,好像問了后座的人一句什么,然后車門就開了。譚思麟望進去,看見余毅半癱在車座上閉眼假寐,招手示意他坐進來。山上本就寂靜無聲,車里也只有前頭透進來些許燈光,譚思麟看不清楚余毅的臉,只當是他今天為了護送那些東西太累了。回到寨子里還需要些時間,余毅在搖搖晃晃中睡著了,腦袋搭著他的肩膀。譚思麟不堪重負,只能努力撐著酸疼的肩膀,一邊用手扶著他的頭。車子停于正廳門前,阿威下車來,和另一個弟兄把余毅扶了出來。譚思麟跟在后頭,正奇怪他太不正常了,就被余毅突如其來的痛苦叫喊聲嚇了一跳。“他怎么了?”“受了傷?!卑⑼鸬?,到底是粗魯男人,盡管已經一再小心,可還是不小心令余毅牽扯到傷口。譚思麟跟著他們進了臥房,幫忙把余毅抬到床上放好,在拉被子的空檔瞥見他肚腹處一抹血紅。“開了藥嗎?”他問,在得到阿威肯定的回答之后說道:“去煎,再讓廚房煮些粥來?!?/br>房里的炭爐上放著沖茶用的水壺,里面還有些水。譚思麟生了火,把水燒開,兌了房前井里打起來的刺骨冰水,拿了毛巾浸在里邊。看來今天有一場惡戰(zhàn),余毅不僅半件衣衫都染紅了,臉上手上都沾滿了灰塵沙土。譚思麟小心翼翼地幫他把上衣和褲子褪下,脫不下來的就剪,好半天才開始幫他擦拭身子。傷口已經得到很好的處理,只是那紗布的邊緣處還泛著血紅,看得他一陣心驚rou跳。余毅是土匪,十余年來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算他現(xiàn)在已經躺在床上了,可譚思麟還是莫名其妙的心慌。屋里暖起來了,可余毅的身子有點發(fā)熱,炙熱的鼻息噴在譚思麟摸著他臉的手上。譚思麟替他拉高了被子,等他慢慢醒來。阿威不多時便端了粥和藥過來,余毅在半夢半醒間被扶起來喂了粥喝了藥,半夜還有些發(fā)熱。譚思麟讓阿威回去休息,自己守在床邊一夜未眠。雪已好多天不落了,天氣也要漸漸回暖了,只是害怕倒春寒,比真正的冬天還要令人難以忍受。譚思麟是被臉頰上若有若無的sao癢感弄醒的,他不滿地咕噥一聲,睜開了眼睛。余毅正躺在床上歪著頭,拿手在作弄他的臉。“冷嗎?”他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不冷。”譚思麟把披在身上歪歪扭扭的外衣拿掉,看來是有人在他趴在床邊睡著的時候費力地幫他蓋的。余毅發(fā)白的嘴唇已經起了一層皮,譚思麟把炭爐里一直燒著的水兌了,送到他嘴邊。幸好壺里的水夠多,他也不是睡了很久,才沒有燒得干透。“還睡嗎?”“不睡了,你幫我把阿威叫來,讓他把東西拿過來?!?/br>譚思麟哆嗦著出了房門去叫人,順便去廚房煮粥。他慢吞吞地煮了一大鍋粥,自己喝了兩大碗,端著一碗回去的時候,他們倆已經談完了事情,阿威也走了。他打水幫難得一見虛弱的匪頭洗了臉,又喂他吃了粥,坐在床邊耷拉著肩膀昏昏欲睡。譚思麟其實不太想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卻又耐不住好奇心,欲言又止的樣子連余毅都覺得好笑。“你不問?”“你想說嗎?”余毅笑笑,伸手拿出了他放在木盒里的東西,是一座精致的白玉觀音。“前朝的,林金山以為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也不知道我也是想要這些的,以為拿錢就可以收買我,沒想到吃了啞巴虧。”余毅笑了起來,不小心牽扯到傷口,齜牙咧嘴的樣子把譚思麟也逗笑了。“你假裝受傷就是為了這東西?”“聰明?!庇嘁愦蛄藗€響指,說道:“這是以前我阿瑪……我爹最喜歡的一座觀音像?!?/br>譚思麟望著他,他心里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沒有那么簡單。如果一座觀音像也值得余毅費心盡力去演一出戲,還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只能躺在床上哼哼,那他就是太看得起這匪頭了。他的眼神讓余毅感到心慌,譚先生果真是玲瓏剔透。他把木盒放到腿上,小心地打開觀音像下方的夾層,露出了那個方方正正,威武霸氣的東西。“玉……!”譚思麟驚叫出聲,這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個平民,本來也不該知道這東西長什么樣子,可是他卻一眼就認出了。“姓袁的想要他,而林金山又是他的人,我當然不能給他們了,如今這世道,這東西也沒用了,就當自己留個念想?!庇嘁惆淹嬷菛|西,心里不知在盤算著什么。譚思麟不知道,一個小小的重慶,原來還會有這種事。這個社會太大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自己與余毅相比,只是一個什么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