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花銷的?！?/br>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作面首么？我只怕還不夠資格。”

容嫣緩緩的松了手：“漢臣，我從不曾和你計較這些，你又何必和我如此計較呢？”

沈漢臣一言即出，已經(jīng)省悟，后悔不迭。反身抱了容嫣，道：“青函，青函……”

他知道再怎么求他不要走也沒用，下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語聲幾乎嗚咽。

容嫣看他這樣子，心中也有些酸楚。這個人，到底仍是對自己一片癡心。

于是緩緩的撫著他的后背：“漢臣，你別擔(dān)心。我……我絕不負(fù)你。”

是安慰，也是承諾。

沈漢臣再也忍不住，緊緊將他擁在懷中，嘴里羅羅索索的說著：“青函，你自小就是個少爺，順風(fēng)得意慣了，沒吃過苦頭，也沒受過委屈。這次一個人出門在外，凡事要多小心些，外面……外面的人壞得很，我，我真是不放心你……”

容嫣聽他真情流露，眼圈也紅了，勉強笑道：“漢臣，你真把我當(dāng)皇宮里長大的不成，哪有這樣嬌貴的？全國我也走南闖北過，自己照顧自己還是沒問題的?！?/br>
沈漢臣拼命搖頭：“不一樣……那不一樣的……”

有哪點不一樣，他沒說出來，但容嫣和他心里都明白。這一趟出門，他已經(jīng)不是華連成的容二爺。

正說著話，樓下傳來汽車按喇叭的聲音。

“他們來了?！?/br>
容嫣和沈漢臣擦了眼淚，整了整儀容，拿了行李，沈漢臣將他一路送到樓下。

秦殿玉坐在車?yán)锏人麄儭?/br>
“沈爺不必再送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二爺?shù)??！鼻氐钣褡谲嚴(yán)?，笑道?/br>
沈漢臣象沒有聽見一樣，只是看著容嫣。

他從來都不喜歡那個油頭粉面的家伙。

車上下來一個跟班，接了容嫣手中的行李。容嫣回過身來，看著沈漢臣。

直到此時，別離的此時，他們兩人才深深感到，在這亂世之中，對方的確是自己唯一的最親近的人。

“漢臣，我走了，你多保重?！比萱痰?。

“青函，你……你也多多保重……”

容嫣點點頭，一咬牙轉(zhuǎn)身上了小轎車。沈漢臣已經(jīng)看得分明，他眼角有清光一閃。沈漢臣只覺得心好象被線扯著，緊了一緊。眼眶也頓時熱辣辣的。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呆望著小轎車遠(yuǎn)去，就象帶走了他的心一樣，他的心也隨那個人遠(yuǎn)去了，胸腔里空落落的，著不到實地。

小轎車載著容嫣一路來到碼頭。

因為怕日軍轟炸鐵路，他們打算乘船，經(jīng)秦皇島前往天津。

碼頭上可謂人山人海，秦殿玉租來的小轎車在人流中，開得比烏龜爬還要慢。想急著搭船離開上海的老百姓，拖兒帶女，擠滿了一地，每個人都神色倉皇，大包小包，顧此失彼。到處都有走失了的孩子在哭，到處都有丟了孩子的爹娘在叫，甚至有孩子被擠得掉進(jìn)海里。但也還有賣香煙的，賣生果的挑子穿插其中，聲嘶力竭的叫賣，好一派兵荒馬亂的末世景象。

容嫣坐在小轎車?yán)铮凵裼行┟Ｈ坏乜粗巴?，人海茫茫，世界大亂如此，置身其中，不由得不觸目驚心。

“司機，開快點，”秦殿玉拍打著車門大聲道：“慢吞吞的，趕不上船怎么辦？”

司機也沒理他。

這情形根本就開不快。

“媽的。”秦殿玉恨恨地罵了一句，又轉(zhuǎn)過頭來對容嫣笑道：“二爺別擔(dān)心，咱們是一定能上船的。你別看這兒的人多，好多都根本沒票，哪兒走得了？”

容嫣看著窗外默然。

秦殿玉又笑道：“這次還是我爹請趙司令幫忙才搞到的船票。這船票可難搞了。我們這一趟，搭的還是央行的大船，船上還有武裝槍兵保護(hù)，安全著呢。這些小老百姓想上船，根本沒門。”

好不容易擠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艙位，安頓了行李，容嫣剛出艙門，正看見一個大漢扯著一條纜繩，手腳并用爬上船來，剛在舷邊露了個頭，不知哪里傳來一聲槍響，大漢應(yīng)聲后仰，摔下船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容嫣大叫了一聲：“啊！”

身子往后一縮，撞在一個人身上，他猛地一驚，回頭，只見秦殿玉站在他身后。

“二爺，別怕，那人想偷上船，還不定想做什么呢?；钤撊绱?！”秦殿玉扶著他道。

容嫣面色慘白。

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被打死在自己面前，驚駭難以形容。

“外面亂得很，二爺還是別亂走動的好。吃晚飯的時候，我自會來叫你?！鼻氐钣穹鲋M(jìn)了船艙，安慰了他兩句，離開了。

獨自一人躺在冰冷的船床上，容嫣只覺得心還在突突的跳，腦子里胡思亂想。突然記起古時征戰(zhàn)的將軍，出征的那一日風(fēng)吹斷了旗桿，是為不祥之兆。而自己啟程去天津的第一日，就讓他撞正這樣的生死之事，只覺前途未卜，滿腹悲涼。

許稚柳擔(dān)綱主演的〈〈桃花扇〉〉連演了三場，雖是國難期間，仍然場場滿座。

各界聽說是為第十九軍募集軍款，更是反映熱烈。最后不得不加演一場。

戲臺上流賊北犯，流往神京，戲臺下觀眾們憂國如病，淚濕衣襟。

正唱到動情處，外面突然傳來轟烈的爆炸聲，跟著是嗶哩啪啦，猶如放鞭炮似的，由遠(yuǎn)及近，臺下觀眾嘩然。紛紛起身離坐，想一探究竟。

臺上的戲員們也全怔住了。

“這……這是……”

柳兒到底年輕，沒見過大陣仗，心已慌了。只聽得大爺?shù)那俾?，象沒事的人一樣繼續(xù)，象無聲的話一樣鎮(zhèn)定人心。柳兒愣了片刻，定定神，又跟著接下去：“……烽煙起，烽煙起，梓桑半損……”

槍炮聲打破了觀眾的愛國夢。剛剛還那么陶醉，半閉著眼，跟著調(diào)子搖頭晃腦，潸然淚下的那群人，此刻正爭相恐后往戲院外擁擠，桌椅板凳倒了一地。不知是誰的禮帽，毛巾，糖果，香煙盒子，和一地的瓜子殼，在眾人腳下踩來踩去。尖叫聲，嘈雜聲，幾乎要把臺上的唱腔都掩埋了。

戲子還在繼續(xù)，只是對著那一片慌亂的觀眾，這情景異?；恼Q，也不知哪一邊才是瘋子。

許稚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