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勁松大力關(guān)窗，砰一聲閉響之后，室內(nèi)倒像是比之前還安靜：“千姿，按照規(guī)矩，你該去收蜃珠?！?/br>
    孟千姿嘆了口氣，一臉惘然地看窗外：“這雨可真大啊?！?/br>
    雨大雨小，你都得去的，孟勁松假裝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我問過柳冠國，山里的雨下不長，一般后半夜就停了——從這里進山，還得走一段路，千姿，雨一停，蜃珠就撐不了多久了，再磨蹭，可就收不到了?！?/br>
    很好，樓還沒搞懂，又來了個珠子，辛辭右手高抬，跟上課舉手提問似的：“誰能給我解惑一下，什么叫山蜃樓？”

    孟勁松看了他一眼：“你手機上又不是沒山典，自己不會查嗎？”

    又轉(zhuǎn)向孟千姿：“那我過去拿山鬼籮筐？”

    孟千姿應(yīng)該是同意了，因為孟勁松很快開門出去了，不過辛辭顧不上看他倆了，他的指頭在手機屏上點滑個不停，飛快地打開一個文件夾，又一個。

    這手機是入職考核期過后領(lǐng)的，上頭確實自帶了幾個APP，但做brief的人說跟他關(guān)系不大，他也就沒細看，都收攏到不常用的文件夾里去了。

    現(xiàn)在想想，山典，應(yīng)該是跟詞典差不多的意思。

    找到了，圖標(biāo)還真的是一本詞典，辛辭趕緊點開，主頁就是搜索框，利落直白。

    他輸入“山蜃樓”三個字。

    不得不說，這APP做得挺精良，除了大段引經(jīng)據(jù)典的文字解釋外，居然還有動畫演示，不過辛辭沒耐心細細研讀，一目十行地直溜下去。

    山蜃樓類似于海市蜃樓，都是虛景幻影，但更稀罕少見，因為山蜃樓的出現(xiàn)得具備四個基本條件：半夜、大雨、深山、燈光。

    沒錯，還得有燈光，畢竟是半夜，再兼風(fēng)雨交加，沒燈光的話，你也看不真切。

    山鬼中，位次高的幾個只用rou眼就可以看得出山蜃樓，但問題又來了——山蜃樓伴雨而生，雨停了就開始消失，快的幾分鐘內(nèi)、最長也撐不過半個小時。

    所以世人知道海市蜃樓的多，知道山蜃樓的幾乎沒有，詞條里列出山鬼上一次見到山蜃樓的時間，居然是在清朝嘉慶年間，當(dāng)時的山眉祁百鈴在云南西陲探山，遠遠看出了山蜃樓，急匆匆?guī)е送嚼镖s，哪知半路雨就停了，無功而返。

    那蜃珠又是什么玩意兒？辛辭急急退出這一條，正待再次輸入，孟勁松拖了口大的硬殼行李箱進來，在榻前直接放倒，又吩咐辛辭：“把千姿的伏獸金鈴找出來?！?/br>
    金鈴？

    辛辭有點激動，也顧不上搜蜃珠了，幾步繞過羅漢榻，牽了口小行李箱過來，挨著孟勁松放平開箱。

        

    箱子是特制的，一打開全是首飾盒一樣的分層透明玻璃格，里頭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山鬼最不缺的就是昂貴礦石，而最稀罕、材質(zhì)最佳的，必然要留給坐王座的那個，這一箱說是價值連城絕不過分，而這僅僅是孟千姿眾多飾品里最常用的一箱——不過按規(guī)矩，代代相傳，孟千姿有使用權(quán)，拿走幾件送人也無傷大雅，但絕大部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百年之后，還是要傳到繼任新人手上。

    首飾太多，即便天天換樣，沒個一年半載也戴不完一輪，好在孟千姿樂意戴，用她的話說，氣色不足、氣場不夠、顏值受損、皮膚暗沉，都能用首飾來湊。

    辛辭打開最中央的那一格，幾乎是屏著呼吸，取出孟勁松說的伏獸金鈴。

    說是金鈴，其實材質(zhì)非金，倒有點像黃銅，顏色暗沉，掛下的鈴片上布滿詭異痕紋，聽說能否坐王座，就看能不能駕馭伏獸金鈴——足纏金鈴，再狂暴的山中兇獸都得低首懾服、不敢近身。

    那場面，想想都覺得震撼，辛辭一直期待著能親眼目睹，可惜入職以來，孟千姿或是去廬山避暑，或是去黃山看佛光，從來沒進過深山老林，這讓他對今晚生出了點小期待，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午陵山既然都已經(jīng)被開發(fā)成景區(qū)了，那豺狼虎豹什么的，似乎也指望不上。

    正嘀咕著，眼角余光瞥到孟勁松從大行李箱里拿了個玻璃罐放到地上。

    這行李箱是孟千姿所有行李中最大只的一個，又叫“山鬼籮筐”，從來沒見開過，辛辭只知道裝的是山鬼進山時要用的各種裝備——古時候進山，都是背籮筐的，所以現(xiàn)在哪怕不時興用籮筐，這名字還是沿用了下來。

    辛辭湊近去看，心頭驀地一唬。

    那玻璃罐里，居然裝了只蜘蛛，節(jié)肢和軀干加起來，足有小孩手掌那么大，黃褐相間，身上還披著蟄毛，看著有點惡心，不過奇怪的是，它其中一只步足上，拖了個帶鏈子的小鐵環(huán)，在里頭爬動時，鐵環(huán)和玻璃相叩，發(fā)出讓人頗不舒服的輕響。

    這又是干什么用的？

    辛辭想問，又怕自己問個不停會招人反感，正猶豫著，孟勁松拈了根拇指粗細的節(jié)竿站起身來，信手幾甩，甩出兩三節(jié)長，倒像是根伸縮魚竿。

    竿頭盡處，恰對著剛從洗手間換好山鬼服出來的孟千姿，這套在山鬼服中屬于簡易便裝，跟全黑的緊身瑜伽服很像，防水且不易反光，肩、肘、膝以及胸腹處加了耐磨的皮質(zhì)拼接，腰肩連綴武裝帶，方便掛扣插取武器。

    孟千姿手掌抵住竿頭，就勢回推，把長長的一截魚竿推回到不足一米，孟勁松收好節(jié)竿，征詢她的意見：“閑雜人等就不帶了吧？我只讓柳冠國送我們到山口……這種事，底下人用不著知道?！?/br>
    辛辭趕緊聲明：“我不是閑雜人等啊，帶我看看熱鬧?！?/br>
    孟千姿嗯了一聲，從他手里接過金鈴，硬底雨靴是防水的，靴口和褲子有壓膠的拉鏈銜接，她嫌費事，懶得再脫鞋，索性把金鈴懸扣在腰帶上。

    孟勁松遲疑了一下：“那……山桂齋那頭呢，需不需要跟幾位姑婆說一聲？畢竟不是小事?！?/br>
    那幾位，是山鬼的真正核心權(quán)力層，也是一手把孟千姿栽培帶大的長者前輩。

    孟千姿頭也不抬：“說什么說？萬一失敗了呢，讓她們空歡喜一場也就算了，還要嘀咕我不行。你倆聽好了，這事成了，該怎么吹怎么吹，要是沒成……”

    說到這兒，頓了幾秒，嫣然一笑：“今晚這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br>
        

    夜半、深山，再加上急一陣緩一陣的雨，這經(jīng)歷，還真是生平頭一遭。

    辛辭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斜眼看向身邊的孟勁松：他和自己一樣，都穿了兜頭的大雨衣，不同的是腰間怪異地鼓起一塊，那是帶了槍。

    鈴壓百獸，山鬼帶槍，槍不指獸，從來都是為了防人——身邊既有山鬼的大佬，又有這么硬核的武器，辛辭覺得安全感爆棚。

    孟千姿在前頭領(lǐng)路，走一段停一會，憑眼睛辨向，而她辨向的時候，手電光都得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