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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趕尸,起初,都是被列入……祝尤科的。 解放前,湘西的大山深處,散落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少數(shù)民族村寨,尤以苗寨和土家寨子居多,這些寨子大部分地處偏遠(yuǎn),傍兇絕的山勢而起,又因著文化差異,寨民和外界很少往來,關(guān)起門來自成一體,極其閉塞。 建國后,國家加大了對重點村寨的基建投入,幫忙通電通水,還把公路盡量修得深入——人往高處走,這個“高處”,說白了就是讓生活更美好的去處,所以大批山民搬離了原先的偏僻寨子,向著大寨、甚至向著城市進發(fā)。 于是深山里的寨子逐漸寥落,大多直接走空,成了棄寨,偶爾有幾個沒空的,留守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腰腿不便懶說懶動,大白天都悄無聲息。 叭夯寨就是其中之一。 準(zhǔn)確地說,它已經(jīng)不屬于午陵縣,挨著午陵山邊緣,原是一片山谷里的密林,被寨民硬砍出一片平地來種莊稼蓋屋——因為距離山林太近,怕野獸襲擊,房屋多是吊腳樓,杉木房架一起就是三層,底層大半留空,用于豢養(yǎng)家畜家禽,上兩層住人,屋頂鋪蓋密密的青瓦。 山里人喜歡補舊,不愛換新,房子有了紕漏就打補丁樣這釘一塊那填一塊,所以即便是寨子里頭最年輕的房子,也至少是四五十年前蓋的了。 最近的公路距離寨子十多公里,不通路的部分,只能靠腳或者騾子走,這樣一來,這寨子更加無可避免兼rou眼可見的荒廢了:一入夜,只四五戶亮燈,門前莊稼地里的野草長到人的腰那么高,也無人過問。 …… 時間是半夜一點多,叭夯寨里最氣派的那座吊腳樓,依然亮著燈。 當(dāng)然,說它氣派,并不是指它多么嶄新豪華,它同樣破落,且跟寨子里其它的房子一樣,有種年久失修的危樓感,這“氣派”二字,只不過是因為它房架子最高大,還因為房頂上立了口私裝的、用于接收電視信號的衛(wèi)星鍋,以及一片亮簇簇的家用太陽能電池板。 江煉住二樓,正在洗澡,剛把腦袋打滿雪白的洗發(fā)水泡沫,那嘩嘩的水聲就沒了。 江煉沒好氣,伸長手臂,咣咣拍了兩下高處的熱水器。 水又來了,淅淅瀝瀝,然而支撐著把他滿頭的泡沫澆趴下時,又沒了。 泡沫水流了全臉,不好睜眼,江煉擰著眉,又憑著感覺伸手去敲,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沒掌控好,就聽咣當(dāng)一聲,似乎是螺絲松了,熱水器要往下掉。 江煉嚇了一跳,趕緊往后退開,然后一抹眼睛,抬頭去看:還好,熱水器只掉了一邊,原本掛得平直,現(xiàn)在呈三十度角往下,猶在晃晃悠悠。 江煉無語,罵了句:“我去?!?/br> 他拽了條毛巾擦頭發(fā),擦著擦著,鼻子嗅了嗅,覺得洗發(fā)液的味道還是太濃,實在難以敷衍——又去外頭拿了兩瓶礦泉水進來,低下頭,捏著瓶身對著腦袋又?jǐn)D又倒,終于把這趟“沐浴”給湊合過去了。 穿好了睡衣出來,聽到樓下有篤篤的剁刀聲,知道老嘎還沒睡,于是徑直過去,扶住顫巍巍的木欄桿往下看:下頭空地上燒著火炕,鐵架子上支了口鐵鍋,老嘎蹲在地上,正埋頭篤篤剁砧板上的臘rou。 其實當(dāng)?shù)厝烁?xí)慣把火塘設(shè)在屋里,暖和、搪風(fēng)、擋雨,還方便冬天熏燎臘rou——老嘎屋里也有火塘,但只要天氣合適,更偏好在外頭起灶,大概是熱愛大自然吧。 江煉叫他:“老嘎!” 老嘎抬頭。 這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頭發(fā)還是黑的,都是粗硬的短簇,但滿臉黝黑溝壑,穿七八十年代下鄉(xiāng)干部愛穿的藍(lán)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領(lǐng)口紐子扣得整整齊齊,倒是不嫌勒。 江煉拿手示意了一下屋內(nèi):“熱水器有一邊掉了?!?/br> 老嘎哦了一聲:“我明天給它加多根釘?!?/br> “你干嘛?” “吃飯?!?/br> “半夜吃飯?” “什么時候餓什么時候吃飯。” 一日本不必拘于三餐,什么時候餓什么時候吃,江煉覺得老嘎說得挺有哲理,一時間竟找不到更絕妙的話來應(yīng)和,于是走回屋里、墻掛的鏡子前。 這鏡子和吊腳樓一樣古老,是面長方形的半身鏡,金色油漆的木框已經(jīng)斑駁得差不多了,鏡面右下還貼著邊角脫膠翹起的濃綠艷紅山水畫,題詞曰“好山好水好時代”。 好山好水好時代里,清晰地映出江煉的形容。 年紀(jì)不算大,撐死了二十七八,頭發(fā)因著毛巾的一通猛揉,毫無造型地四面支棱著,臉長得不賴,屬于人群中辨識度和回頭率雙高的那種,眼角略微上揚,據(jù)說這種眼型的人,通常都會有點傲氣,眼睛就更難形容了——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透過這扇窗戶,你除了能看到點萬事都無所謂的松垮,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 江煉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連解兩顆扣子,把半幅衣襟往一邊抹開:脖頸一側(cè),被節(jié)竿抽過的地方,之前還沒破的,只是腫得老高,像趴了條rou紅色的大蟲子——然而現(xiàn)在破了,血流得條條道道,有淡有深,總之有點不忍卒睹。 江煉抽了紙巾擦拭,順手抹了點藥膏,試探性地往傷口邊緣處擦了一下,又痛噓著縮了回來,喃喃了句:“太狠了?!?/br> 這簡直是土匪啊,上來就打,呃……也不是,打之前還嚷了話的,沒聽真,似乎是什么“狐貍”、“腰子”,大概是黑話。 干爺說的沒錯,這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果然出狠辣人物:那女的,招招快準(zhǔn)狠,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尤其最初反手那一抽,不夸張地說,那要是把刀,他當(dāng)場就被摘瓢了,即便如此,那力道還是差點涌上顱骨、把他打出腦震蕩來,以至于他打斗全程眼前發(fā)黑,腦子都是懵的。 簡單處理了傷口之后,江煉撂下藥膏瓶子,坐到椅子里,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條鏈子細(xì)看。 材質(zhì)說不清楚,像是合金,呈黃銅色,鐐銬一樣的細(xì)扁螺旋扣環(huán)一個扣住一個,每隔幾個之間就懸下一個圓的金屬片,在古代,這也是鈴的一種——數(shù)了數(shù),金屬片一共有九個,這形制,看起來像是腳鏈,只是不知道那女的為什么會掛在腰上。 當(dāng)然了,入他的手也很莫名:他抓玻璃罐時,一道抓過來的,后來那女的一竿子抽中他的手,指節(jié)立馬麻僵,半天沒法舒伸,他就抓著玻璃蓋和這條鏈子,一口氣過了幾個山頭,想扔時,才發(fā)現(xiàn)手里還攥了條鏈子。 就著暈黃的燈光,他看出每個金屬片上,都凹刻著根本看不懂的痕紋。 江煉從行李箱里找了枚德制SCH的便攜式放大鏡出來,這種鏡片,一般都是鑒珠寶手表郵票的,用在這似乎有點屈才——他一邊細(xì)看,一邊拿了紙筆在手邊,試圖照葫蘆畫瓢,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