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簌簌往桌面上落灰。

    傅聿城cao作完，把手機鎖定，遞還給她。梁芙伸手去接，迎著他的目光。這人被下一城，不得已求和，但沒半點屈辱的模樣，反倒眼里燃起一星戰(zhàn)意。

    她終于覺得他是有溫度的。

    第5章 世無其二，郎艷獨絕（05）

    蔣琛端了餐盤過來，連聲抱怨都這季節(jié)了空調(diào)還打得這么低。

    梁芙抽出一張紙巾把桌面上煙灰擦去，坐直身體同蔣琛道了聲謝。傅聿城神色如常，兩人之間便似什么也沒發(fā)生。

    梁芙接過自己的玉米飲喝了一口，瞧見傅聿城點的薯條色澤金黃，香氣誘人，肚里咕咕叫，到底沒忍住，手指拈了一根，沾了點番茄醬喂進嘴里。

    蔣琛愣了下，忙把自己面前的雞塊推給梁芙，“師姐，要不吃我這份吧。”

    “不了，我就吃兩根。”梁芙笑著搖頭。她是真的克制，吃完兩根就住了手，拿紙巾將指尖擦干凈，再不伸手。

    傅聿城抬頭瞧見梁芙的目光，有點好笑，她眼巴巴的，饞得不行，跟半大小孩兒望冰柜里的雪糕似的。

    “你要想吃就再吃點?！?/br>
    “別誘惑我犯罪?！?/br>
    蔣琛立馬跟梁芙統(tǒng)一戰(zhàn)線，強烈譴責(zé)，“就是！老傅你這人用心險惡，不知道舞蹈演員為了控制體重多辛苦嗎？”

    “你知道？”

    “我當(dāng)然比你知道?！?/br>
    梁芙只覺得好笑，“你倆今年幾歲？”

    說笑間有人推門進來，是跑得氣喘吁吁的丁詩唯。

    丁詩唯跟傅聿城和蔣琛打過招呼，瞧見坐在傅聿城對面的梁芙，愣了一下，“梁老師？您怎么在這兒？”

    梁芙笑說：“偶然碰見，一道過來吃點東西?！?/br>
    小組作業(yè)這事兒蔣琛辦得不地道，跟丁詩唯碰上面有些心虛，便主動將自己買的漢堡進貢。

    丁詩唯推說不要，轉(zhuǎn)頭與梁芙聊起天來，問的是跳舞的事。

    梁芙說：“蔣琛跟我說你們練得挺好的?！?/br>
    “還不夠整齊，大家都在等后天梁老師來做第二次輔導(dǎo)?！?/br>
    “你們平時上課很忙吧，顧及得過來？”

    “還好，時間擠一擠總是有的。而且這回小組作業(yè)大部分都是傅聿城包攬了，要查資料，要做PPT，還要上臺演講?！?/br>
    梁芙看了傅聿城一眼，笑說：“是嗎？他這人私底下這么厚道？”

    丁詩唯愣了下，看一眼梁芙，再看一眼傅聿城。梁芙這話里帶損，語氣三分嘲諷，大抵是因為跟傅聿城關(guān)系還不錯，才至于如此不客氣。她默了片刻，端著蔣琛給她的可樂，咬著吸管悶頭喝。

    蔣琛不服氣了：“我還要負責(zé)校會的工作，哪像老傅除了學(xué)習(xí)啥都不cao心?！?/br>
    丁詩唯替傅聿城辯解：“傅聿城周六還做兼職?！?/br>
    傅聿城略有幾分詫異，他是在跟著自己本科同學(xué)，如今在崇城政法大學(xué)讀研的邵磊做一些考研輔導(dǎo)的事。但這事他沒同人講過，連蔣琛和李文曜都不知道。

    蔣琛嚷道：“老傅，這他媽獎學(xué)金還不夠你拿的？”

    傅聿城瞧了眼丁詩唯，把這話題掐斷，催促蔣琛趕緊吃完開工。

    東西吃完，桌面收拾干凈，蔣琛在傅聿城的脅迫之下不情不愿地搬出電腦，他打開word文檔還沒敲兩個字，便抱怨道：“老傅，你怎么只帶了電腦，我打印的一些資料呢？”

    傅聿城不為所動，“你那點少得可憐的工作量，知網(wǎng)綽綽有余?！?/br>
    丁詩唯臉埋在筆記本后面，笑出一聲。

    梁芙捏著手機，手指頓了下，向著丁詩唯瞥去一眼——她本打算走的，來了條微信消息，便先一來一回地聊了起來。

    蔣琛開著CAJViewer痛苦地看了兩篇文獻，又開始嘟囔：“老傅，你玩手機打擾我思緒。”

    他一抬眼，瞧見梁芙也在玩，立馬說：“師姐你玩不要緊！”

    梁芙將手機一鎖，“我不玩了，準備撤了，你們加油。”

    傅聿城站起身，“我送你?！?/br>
    蔣琛也飛快跟著起身，“還是我送吧，師姐是為了我才耽擱到這時候的?！?/br>
    傅聿城看著蔣琛，一言不發(fā)。他不說話比說話更有威懾力，蔣琛抱頭哀嚎，不甘不愿地重回到座位上。

    天太晚了，街上沒有半個人。

    傅聿城走在梁芙左側(cè)，樹葉里篩點兒路燈光，落在人肩頭上。他們走得很慢，偶爾路上碰見一個空掉的易拉罐，梁芙一腳將其踢開，那罐子飛到路中間，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貪L了好幾圈。

    她好像得了某種快樂，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

    傅聿城看著她，目光一時很深。

    若讓總結(jié)自己前二十二年的人生是如何度過的，傅聿城覺得其關(guān)鍵詞多半是個“忙”字。忙于長大，忙于自立，忙于為自己籌劃人生，忙于修剪掉那些無濟于事的枝蔓，不讓自己活成憤世嫉俗的模樣。

    這讓他無暇關(guān)注那些向他投射而來的熱情目光，多數(shù)時候他只覺得她們很煩。

    是從高中開始，從學(xué)校那些女生對他的竊竊私語中，傅聿城有了一個自己可能長得還行的概念，雖然他照鏡子的時候，只能瞧見父親年輕時候的影子——他記憶中的父親長相已經(jīng)很模糊了，但家里掛了張父母的婚紗照，那年代影樓拿膠卷拍出來的照片顏色濃郁，這么多年都沒褪色。父親穿襯衫西服，笑得幾分憨直。來家里的人無論誰看了那張照片，都會說“阿城長得真像爸爸”。

    然而傅聿城知道自己與父親并不相同，他長久凝視照片，父親眼里只有一片赤誠。他不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有些什么，對著鏡子刮胡子的時候一眼瞥見，他只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是以，他不明白那些蜂擁而至瘋狂而膚淺的愛慕從何而來，僅僅只是因為皮囊尚可？

    內(nèi)向的外向的，保守的開放的，博愛的專一的，這么多年同他明示暗示過的女生不計其數(shù)，然而在他看來，她們半數(shù)幼稚淺薄，半數(shù)矯揉造作，明明心事一點即破卻要佯裝凜然不侵，明明腳踏數(shù)船賣弄風(fēng)sao卻要佯裝文藝深情。沒勁透了。

    這里面自然也有很好的，但稍作接觸之后，她們發(fā)現(xiàn)他這人并不如外表所見那樣隨和，他內(nèi)心可能是一口深井，讓人望而卻步，更不敢投身去一探究竟——她們預(yù)設(shè)了他這樣長相和條件的人，絕對不會對誰付出真心，是以她們連半枚砝碼也吝于下注，尚未開局便全身而退。

    至于梁芙，她既不淺薄幼稚也不矯揉造作，她心事一點就透，因為她毫不避諱。大約是打小受的良好教育，又從事了一份萬眾矚目、傳達美和藝術(shù)的工作，她對自身的魅力了解得一清二楚，更知道如何將其發(fā)揮到極致。

    那么，如梁芙這樣的人，在深入了解他之后，是否也是個半枚砝碼都不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