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開口。

“我也是別人推薦了你的博客，才看到你的作品的，我是做廣告設(shè)計的，對于審美還算有自信，說老實話，你拍的照片，但凡博客里貼了，我就都‘右鍵’了?！迸瞬唤o他喘息的時間，就是接連用無意間抓到個藝術(shù)圈偶像的眼神看著他，然后終于朝他伸出手來，“韓先生，我姓許，許林君，你要是賞臉，跟我握個手，咱們算交個朋友，我也好有點資本跟別人炫耀，怎么樣？”

到最后，韓峻熹也沒扛住。那張臉，那聲音，那表情，那只伸過來的手……

他迷迷瞪瞪，握住了那只手，握得挺緊，連被那有點尖銳的紅指甲刺痛了掌心，都渾然不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怎么說呢？能怎么說呢？要怎么說呢？

和一個陌生女人在車里擁抱親吻的時候，韓峻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被他丟在辦公室里自己別扭，又陷入拿著手機胡亂翻看通訊錄唯獨打不出那個電話的云一鶴，忙著自怨自艾的時候，等的耗的，又是什么呢？

但，就在那天，許林君闖入了韓峻熹的視線，繼而又闖入了他的生活，在后來的三個月時間里，一點點侵蝕著云一鶴的位置，把自己有如香水玫瑰綻放到最濃烈時的味道，遮蓋了云一鶴文心蘭般的淡香。

許林君出現(xiàn)的第三天，云一鶴主動打了電話，跟韓峻熹道歉。

許林君出現(xiàn)的第三個月，韓峻熹給云一鶴打了電話，坦白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言者汗涔涔，而聽者，并未淚潸潸。

云一鶴只是想了想，然后問，峻哥，你跟我上床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她嗎？

韓峻熹的回答是一個果斷的搖頭。

他本想實話實說補充一句自己還沒有和許林君發(fā)展到那個地步，但又覺得解釋就是掩飾，怎么都多余。

云一鶴又想了想，然后問，峻哥，那你是真心喜歡她嗎？

這次，韓峻熹的回答是一個略帶遲疑的點頭。

略帶遲疑，然而終究是個點頭。

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云一鶴控制住手腕的顫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站起身，走到韓峻熹面前。

他看著也跟著站起來的男人，想了想，而后開口。

“峻哥，你不用一臉苦大仇深的，這是好事。你能有真心喜歡的，我替你高興。本來我跟你之間，也不是談情說愛的關(guān)系，你就是同時跟多少女人有來往，我也沒資格管的。我們本來就不會有結(jié)果，這一點我認識得很清楚。更何況……‘不需要有負擔(dān)’也好，‘到你找到女朋友為止’也罷，都是我親口說過的話，現(xiàn)在，是時候兌現(xiàn)了?！?/br>
沒人知道，連他們彼此都不知道，云一鶴是怎么做到能用平靜的聲音，說完那一番話的。

話音落下后，他用沉默應(yīng)對著韓峻熹的無措。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胳膊，就像個聽說好兄弟有了好歸宿的朋友那樣。

他在韓峻熹猶豫著伸出手，像是想要給他一個擁抱時，驟然往后撤了半步，擋開了那一雙手，淡淡笑著搖頭說：“不必了”。

“好好過吧。”又補充了一句，他轉(zhuǎn)身邁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就再多一個字，也沒有留給對方。

而至于韓峻熹，也許本應(yīng)該覺得解脫的心里，瞬間背道而馳地套上了枷，墜上了鎖的那份沉重，以及那沉重令人不敢相信的真實，也只有他自己再清楚不過，就算他既不想承認，也不曾對任何人說……

***************

云一鶴跟韓峻熹，在傳聞會有世界末日的那年分手，也不知分手這件事本身對他們彼此而言，算不算一種末日。

祁林是第一個出現(xiàn)安慰云一鶴的，可他幾乎什么都沒說。

他就是問了一句，一鶴，你們之間這段兒，對你來說，到底算什么？

云一鶴清楚對方的意思，梳理思路，不管怎樣，是站起來繼續(xù)前行的先決條件，就好像不把戰(zhàn)場打掃干凈了，這兒就沒法好好生長草木莊稼，早晚都仍舊是一片荒蕪。

“算什么呢……算什么啊……”靠在寬大的沙發(fā)上，抬頭看著工藝繁復(fù)的吊燈，云一鶴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文藝一點，他是我這輩子快過完的時候想起來，會心痛但是不會后悔的經(jīng)歷。我呢，應(yīng)該是他會后悔但是不會心痛的體驗吧……而且我估計我不會一直到他這輩子快過完的時候都還被記得?！?/br>
“啊哈……倒是哈，他犯起糊涂來是挺有老年癡呆先兆的?！?/br>
聽到那種說法，云一鶴苦笑了幾聲，繼而一聲嘆：“其實，也沒必要弄得那么無病呻吟，簡言之一句話——我們不可能白頭到老，就是這樣。”

“你真的是太喜歡他了對吧。”祁林聽著白頭到老四個字，臉上的表情有點復(fù)雜而且沉重，拍了拍對方的膝蓋，他站起身，回頭看向沙發(fā)后面不遠處的臺球桌，“來玩兒幾局吧，放松放……哎？球呢？”

“……收起來了?！睕]有回頭，而是低頭捏了捏鼻梁，云一鶴伸手從茶幾上抓過杯子，喝了幾口熱茶，“臺子我也找到下家了，過兩天有空就拉走?！?/br>
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祁林有點后悔自己提到臺球，他堅信這里頭應(yīng)該是有什么太好或者太不好的回憶在作祟，以至于讓云一鶴不得不采取措施，眼不見心不煩了。

可是眼不見，真就能心不煩么？

“我跟明子說好了，過兩天他跟我回一趟天津去我爸媽那兒住兩天，你要不要跟著一塊兒去？”

“我去干嘛，當(dāng)燭臺??？”一下子笑起來，云一鶴扭臉看著對方，“要不，我?guī)湍阏疹欂埡昧恕！?/br>
“褲衩不用照顧，我把糧食和水還有貓砂都準備齊了，夠三天的?！?/br>
“每次聽你說你家貓的名字，我都還是覺得不適應(yīng)。”雖說有點無力，可總算是還算真心地笑了起來，云一鶴兩手捂著杯子，腦子卻開始不由自主在想那條漆黑的大狗，“……祁褲衩……韓大臀……這都什么鬼名字，難怪你倆能做朋友?！?/br>
聽著那有幾分發(fā)虛的調(diào)侃，祁林皺了皺眉，沉默不語中，只剩了一聲無奈的低嘆。

好友的安慰，再貼心，也無法真的疏通心塞，再及時，也不能扶狂瀾于既倒，挽大廈之將傾。該發(fā)生的，還是會發(fā)生，而事態(tài)，是不會因為人心所向，就不往更扭曲的方向延伸的。

只能打起精神繼續(xù)走下去，人人都如此，不管你是勞苦大眾，還是富家公子。

心疼起來，不挑出身。

疼就是了。

那天，祁林拉著云一鶴，出去吃了頓飯，席間，那男人曾經(jīng)一邊翻看著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