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難道跟女人嗎？”

他一下啞然，看著我，目光痛苦，滿是掙扎，顫抖著唇問：“我，我不行嗎？”

“什么？”

他忽然一把抱住我，用力將我勒在胸前，似乎在惱怒，又有豁出去的堅決：“不要作踐自己，阿逸，如果你一定要跟男人，那，那就跟我！我會對你好，他們能買給你什么我也可以，遲些，遲些時候，我掌管爹地的公司就好了。等我，小逸，我絕不會欺負(fù)你，我們好好在一起，拍拖，好不好？”

我大腦一片空白，被他勒在胸前過了幾秒，才突然醒悟他在說什么。一時間只覺頭大如斗，說道：“你放開我?！?/br>
“不要！”這孩子語氣堅決地拒絕我，恨恨地說：“我在英國這幾個月日想夜想，已經(jīng)想得很透徹了。上一次是我傻，我沒有明白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跟我在一起吧，阿逸，我會對你好的。”

“放開我先?！蔽覓昝撍?，注視到他誠摯的眼神，那些脫口而出的勸誡話語，就不能隨便說出來。我微微嘆了口氣，說：“Alen，你并不是gay?！?/br>
“是不是都好啦，我就想跟你在一起?！?/br>
“你不明白。”我扶著額頭，困難地說：“同性戀的生活，沒有你想的那么美好，我們不是只靠有情就能飲水飽的。你要發(fā)展，要前途，要好的機(jī)遇和人際脈絡(luò)，就必須符合這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相信我，就算全世界都在高唱我們不歧視同性戀，但事實(shí)上，我們還是生活在一個異性戀的社會里?！?/br>
“我不管那些……”

“現(xiàn)在可以不管，難道一世人都不管嗎？”我嚴(yán)厲地問：“你屋企人（家里人）可以不管嗎？你老豆老母的心愿可以不管嗎？你們家供你去英國讀書，不是要你回來說我搞基（做同性戀）我不理你們就完了的！你也知道要掌管你老豆的公司才有話事權(quán)，那我問你，你拿什么掌管那家公司？一個基佬的身份？只怕你沒坐穩(wěn)那個位，就先被人轟下去！”

“我不會那么差……”

“這不是差的問題，是游戲規(guī)則。”我嘆了口氣，溫言說：“你還小，性向這樣大的事情，不要這么草草決定。我可以當(dāng)今天什么都沒聽到……”

“話已經(jīng)說出來，怎么可以當(dāng)沒聽到！”他發(fā)狠吼道：“你拒絕我，是不是因?yàn)橄矚g第二個？誰？那個陳公子？怪不得你心急火燎要去找他……”

“你說到重點(diǎn)了?！蔽业卣f：“我并不喜歡你，不，應(yīng)該說，我也喜歡你，卻只是朋友的那種喜歡。至于我為什么非找陳公子，那是因?yàn)?，他在這整件事中最無辜。你要知道，等你到陳成涵的年齡，未必比他能力好，但即使是他，也因?yàn)榛械纳矸菖涩F(xiàn)在這樣。你有信心一定強(qiáng)得過他嗎？”

李世欽抿緊嘴唇，我心下一軟，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真是為了你好?！?/br>
“不！”他狠狠地說：“你是因?yàn)殓娨馄渌?，承認(rèn)這點(diǎn)很難嗎？”他冷笑說：“你這么年輕，為什么盡學(xué)那些老嘢（老家伙）的說話方式？感情的事，你說不喜歡，難道我還能逼著你喜歡？為什么要扯上那么多聽起來好為我著想，實(shí)際上根本就是好自私的話？”

我愕然看著他，李世欽一言不發(fā)發(fā)動車子，目光狠狠盯著前方，過了一會，拋出一句說：“我剛剛說錯了，以你的做事方式，大概也是不喜歡那個陳公子對不對？你不喜歡人家，卻覺得他無辜要跑過去見他，這算什么？他難道就想你過去跟他道歉？跟著呢？你想怎樣？拋開一切跟著他捱苦，說明自己有多偉大？笑話！”

我仿佛被人冷冷打了一巴掌那樣，心里那紛亂的情緒，卻漸漸開始清明起來，他說得對，我到底想怎樣？就算見到陳成涵，難道我就想跟他道歉？但我憑什么去跟他道歉？夏兆柏做下的事，本來就是一個成熟商業(yè)大鱷做慣的，這如果也算錯，那么我期待他能做什么？因?yàn)橄矚g我，變成君子之師？

我只覺背上冷汗涔涔，忽然間就醒悟過來，自己活了三十幾年，竟然沒有一個毛頭小子看得通透。耳邊又響起李世欽冷嘲熱諷的話：“怎么？說中你了？拜托你做人誠實(shí)點(diǎn)好不好？鐘意誰就干脆點(diǎn)，就算要賣，最少也賣得心安理得……”

“停車?！蔽艺f。

“呃？”李世欽詫異地問。

“停車?！蔽姨岣呗曊{(diào)，說：“你說得對，我沒立場去見陳三少，我不去見他。送我去另一個地方吧。”

李世欽靜靜地看著我。

我沉吟了一會，說：“去夏氏。我確實(shí)，也該對自己誠實(shí)一點(diǎn)。”我微微一笑，對他說：“謝謝你，你點(diǎn)醒了我。”

李世欽翻了翻白眼，一言不發(fā)，發(fā)動了車子，淡淡地說：“事實(shí)上，你也點(diǎn)醒了我。”

“什么？”

“是不是gay有什么所謂，”他冷笑著說：“是不是話事那個才是最緊要的。”

第62章

夏氏總部，四五十層的商業(yè)大廈，多年以前我曾來過一次，那時夏兆柏的公司只是租用這棟大廈的其中兩層而已?，F(xiàn)在早已擁有整棟樓，從里到外重新裝修了一遍，整面的玻璃墻鑲嵌著，陽光下仰望幾乎要為之折腰傾倒，炫目的反光從頭到尾閃爍著。

我看著陽光下這棟金光閃閃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氣，側(cè)過臉對李世欽說：“謝謝你。我要進(jìn)去了。”

李世欽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我嘆了口氣，打開安全帶扣子，正要開車門，李世欽一把攥住我的手，我回頭，年輕人清澈的眼底有明明白白的受傷和不甘。

“我，你真的不考慮下？”他熱切地盯著我。

“對不起?！蔽颐蚓o嘴唇，說：“我這輩子，或許從上輩子算起，就只總想著怎么面面俱到，誰也不得罪，誰也不傷害。結(jié)果卻誰都得罪了，誰都被我傷害?！蔽吟鋈灰恍Γ州p輕搭在他手背上，慢慢地，一點(diǎn)點(diǎn)褪出自己的手指，輕聲說：“我不可以再那樣下去，所以我要，很堅定地說，我們沒有可能。”

李世欽半天什么也沒說，一味沉默地盯著我。半響，才慢慢松開手指，說：“我不甘心?！?/br>
我搖搖頭，微微一笑，說：“我不選擇你，并不是你不好。”他眉毛一揚(yáng)，冷笑一下，正待開口，我緩緩地打斷他說：“我是真心的，不是學(xué)埋老嘢（老家伙）講話。你真的很好，但我沒有辦法不離開你，因?yàn)檫@里一片荒地，”我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心臟部位，微笑著告訴他：“這里沒法照到陽光，沒法長出美好的東西，你還這么年輕，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對你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