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半點(diǎn)不假。她對(duì)建文帝已死了心，唯一企盼的，是兒子能夠安然長大成人。

    想到那個(gè)至今藏在暗中的幕后兇手，她驚恐又彷徨，恨不得將兒子捆在身邊，不讓任何人靠近……

    “是，安平謹(jǐn)遵父皇之命。”六公主終于張口說話了。

    建文帝目中露出滿意之色，又問道：“在書院里，可曾結(jié)識(shí)同窗？”

    六公主輕輕嗯了一聲：“考取頭名的謝明曦很好，我和她坐在相鄰的位置?！?/br>
    送她去蓮池書院，果然是正確的決定。才一日光景，便已比往日活潑多了，也肯張口說話了。

    建文帝心中頗為快慰，笑著說道：“你既是和她投緣，不妨多多來往?！庇中χ儐枺骸八墙衲晷律^名嗎？今年多大了？相貌才學(xué)如何？”

    好端端的，問年齡相貌做什么。

    莫非有老牛吃嫩草之意？

    六公主目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警惕。

    ……

    內(nèi)向少言的性子，也有一樁妙處。不想回答的時(shí)候索性閉口不語。誰也不會(huì)和一個(gè)“陰郁孤僻”的半大孩子計(jì)較。

    果然，六公主一聲未吭，建文帝也不惱，反而笑著自責(zé)：“父皇年齡大了，愈發(fā)啰嗦，這等小事也要問個(gè)沒完。罷了，你不想說就不說?！?/br>
    梅妃高高提起的一顆心，悄然落回原位。

    建文帝駕臨寒香宮，是為了探望女兒，不會(huì)留宿。

    宮中伺寢的規(guī)矩嚴(yán)苛。像她這等常年養(yǎng)病的嬪妃，根本無資格伺寢。若不是沾了六公主的光，便是想見建文帝一面也不易。

    不能留宿，能留下一同用晚膳也好。也讓那些勢(shì)利的宮人們看看，她并未全然失寵。

    梅妃心里盤算著，面上露出希冀之色：“臣妾和安平尚未用膳，皇上可愿留下一同用膳？”

    建文帝笑著應(yīng)下：“好，讓御膳房傳膳。”

    梅妃十分歡喜，眼中閃出了少有的神采，連連笑道：“是，臣妾這便讓人傳膳?！?/br>
    六公主微不可見的抽了抽嘴角。

    對(duì)梅妃而言，建文帝是夫更是天。她的喜怒哀樂榮寵，全都系于建文帝一身。所以，才會(huì)這般卑微。

    可惜，梅妃的歡喜終究成了一場(chǎng)空。

    宮女剛退下，盧公公便悄步進(jìn)來稟報(bào)：“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命人來送口信。昌平公主和駙馬帶著小郡主在椒房殿。娘娘問皇上可愿一同用晚膳？”

    聽聞長女的名諱，建文帝目中閃過喜悅，不假思索地說道：“朕立刻過去?！?/br>
    梅妃：“……”

    建文帝已看了過來，語氣中并無歉然：“朕改日再來看你?！?/br>
    梅妃硬生生地?cái)D出一絲笑容：“臣妾恭送皇上?！?/br>
    然后，眼睜睜地目送建文帝快步出了寒香宮。當(dāng)建文帝的身影消逝在眼前，強(qiáng)忍著的淚水立刻滾落。

    ……

    六公主的心情也不美妙。

    這個(gè)親爹，看似溫和慈愛，實(shí)則心冷無情。說走就走，毫無眷戀。

    自己沒什么孺慕之情，倒是無所謂。可憐梅妃，滿心希冀歡喜還沒來得及露于臉上，便被一盆冰水澆得透心涼。

    無聲落淚的樣子，令人心酸。

    六公主無聲輕嘆，張口道：“母妃，我陪你用膳?！?/br>
    梅妃紅著眼睛嗯了一聲。積聚了多日的力氣，仿佛都在剛才片刻被抽空，全身發(fā)麻，雙腿無力。

    六公主走上前，扶住梅妃的胳膊。

    沒有寵愛，總算還有兒子陪在身側(cè)。

    梅妃稍稍打起精神，輕聲道：“你父皇叮囑你的話，你可記下了？明日皇后娘娘去授課，你萬萬不可輕忽走神，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若能博得皇后娘娘另眼相看，日后在你父皇面前美言幾句再好不過?！?/br>
    頓了頓，又苦笑道：“母妃沒用，不得你父皇的歡心。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六公主眸光一閃，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寒香宮里冷清落寞，椒房殿里卻熱鬧非常。

    略顯肅穆的椒房殿，今晚連宮燈也比平日柔和得多。

    俞皇后滿面笑容地抱著四歲的小郡主，耐心又溫柔地陪著說話。昌平公主和駙馬顧清坐在一旁，俱是滿臉笑意。

    昌平公主今年二十有四，她容貌生得更肖似建文帝，濃眉長目，挺鼻紅唇，眉眼間俱是利落的英氣。

    駙馬顧清，是顧家嫡子，也是顧嫻之嫡親的侄兒。顧清比昌平公主年長一歲，生的清俊非常，溫文儒雅。

    俞顧兩家是世交，俞皇后和顧嫻之是多年好友，平日來往密切。顧嫻之一直獨(dú)身未嫁，全心打理蓮池書院，對(duì)侄兒顧清十分疼愛。

    昌平公主和顧清自小便相識(shí)，青梅竹馬，結(jié)為夫妻，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便是建文帝，對(duì)這個(gè)女婿也頗為滿意。

    顧家是書香名門，家風(fēng)清正，以科舉進(jìn)身的子孫眾多。雖未出過閣臣六部堂官這等顯赫官員，如翰林言官之類的清流官員卻不少。還有不少外任為官。在朝野間頗有清譽(yù)。

    顧清承襲了顧家人擅長讀書的優(yōu)良基因，在松竹書院里就讀時(shí)，每一年的歲考都是頭名。十七歲時(shí)，顧清更是一舉中了榜眼。殿試一過，建文帝便下旨賜婚。

    顧清成了大齊最尊貴的長公主駙馬。更難得的是，夫妻相得，頗為恩愛。昌平公主從不以公主身份欺壓夫婿。

    唯一的遺憾是，昌平公主和顧清成親之后，一直遲遲沒有身孕。直至四年前，才生下了女兒顧舒瑾。

    俞皇后對(duì)外孫女愛若至寶。

    建文帝也同樣喜愛活潑伶俐的小郡主。聽聞小郡主在椒房殿，立刻丟下梅妃母女，來了椒房殿。

    ……

    第87章 無情（二）

    俞皇后也不似平日那般守禮，并未起身行禮，依舊將小郡主抱在懷中，抬頭笑道：“瑾兒，快些讓皇祖父抱一抱。”

    小郡主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皇祖父。精致白皙的小臉高高仰起，伸手要抱。

    實(shí)在討人喜歡。

    建文帝挑眉一笑，大步上前，俯身從俞皇后懷中抱起小郡主。

    建文帝年少習(xí)武，身子頗為健朗。如今人至中年，常年cao勞政務(wù)，于女色上又無節(jié)制，身體大不如前。

    不過，抱一個(gè)四歲孩童的力氣總是有的。

    建文帝將小郡主高高舉起轉(zhuǎn)了一圈。小郡主咯咯笑了起來，開心歡快的孩童笑聲，在椒房殿里外回蕩不休。

    “瑾兒已經(jīng)好多日沒進(jìn)宮了?！苯ㄎ牡坌χ号獞阎械男】ぶ鳎骸盎首娓富首婺该咳斩嫉胗浤?。你就不想皇祖父皇祖母嗎？”

    小郡主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我已經(jīng)四歲，正式開蒙讀書了。哪有時(shí)間每日進(jìn)宮。便是再想皇祖父皇祖母，也只得忍著?！?/br>
    又苦著臉小聲央求：“皇祖父，你替我和母親說說情可好？每日背書太頭痛了，隔一日背一次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