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意識到了什么，他后退一步，難以置信地打量塔爾斯。過了片刻，他微微搖頭，發(fā)出一聲嘆息，“靈魂血契。塔爾斯，我告訴你它的存在，就是讓你多加小心。我實在不能想象，你究竟是有多么愚蠢，才會被人類誘哄，交出自己的真名，簽下這種恥辱的契約?！?/br>
塔爾斯垂著頭，不敢看他。

“我養(yǎng)育你五十年，難道就是讓你成為一個低等生物的奴隸？哼！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理會你的呼喚?！?/br>
塔爾斯的腦袋垂得更低了。他就知道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自從他的母親把蛋丟給伊諾蘇斯，自己前去游蕩后，伊諾蘇斯整整養(yǎng)育了他五十年。這位長者對他十分嚴厲，視尊嚴高于一切，而且說出的話一向不怎么好聽。塔爾斯一向小心翼翼，甚至從不敢讓他知道自己被迫締結(jié)的恥辱契約。

“怎么？現(xiàn)在知道恥辱了？想起來我了？”

“你應(yīng)該慶幸你的養(yǎng)育者是我，換做別的龍，說不定根本不愿承認養(yǎng)育過你?！?/br>
“塔爾斯，我教導(dǎo)你五十年，你就沒學(xué)會哪怕半點？竟然被一個低等生物誘哄。真不想承認，我竟然教出了這么一個笑話！”

“……”

出于靈魂血契的束縛，塔爾斯無法說出具體過程，無法說出法師的手段究竟有多么卑劣，只得垂頭喪氣地任憑伊諾蘇斯訓(xùn)斥。

等到斥責(zé)終于告一段落后，伊諾蘇斯讓塔爾斯抬起頭，他盯著塔爾斯的雙眼，問：“塔爾斯，看著我，告訴我，你現(xiàn)在和誰生活在一起？”

塔爾斯看著他，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皮。

“告訴我。”

“……和，一位法師?！?/br>
“人類？”

“是的，人類法師，他叫……”法師的名字突然變得十分沉重，塔爾斯咽下一口口水，艱澀地說出，“他的全名叫做維拉賽莫瑞爾。”

“維拉賽莫瑞爾。塔爾斯，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塔爾斯猶豫了片刻，抬起手，指向法師塔的方向，“那個方向，距離這里大約十里，有一座灰白色的法師塔，我就住在那里。”

伊諾蘇斯審視著他，判斷著塔爾斯的言詞。之后，他緩緩點頭，告訴塔爾斯：“塔爾斯，我可以讓你再次回到奈格里爾山脈，但是相應(yīng)的，你必須跟隨我一同回去，我會重新教導(dǎo)你，教會你一些……你應(yīng)該懂得的東西?！?/br>
伊諾蘇斯的語氣變得尖刻而危險，“我實在不能容忍你成為我的恥辱?！?/br>
塔爾斯?jié)M臉通紅，羞赧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里等著。我去你的住處看看，跟那位法師聊上幾句。”說完，伊諾蘇斯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記住，我只是去和那個人類談?wù)?，不要去添亂！”

塔爾斯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有些異樣，仿佛空氣中有什么爆裂開來，而后消散了。塔爾斯警惕地探查一番，但一無所獲。

伊諾蘇斯會解決所有的問題，而他，只需要默默等待。

第67章一場和平的交談

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樹木的影子漸漸縮短。塔爾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思緒紛呈。

五天前，剛剛發(fā)現(xiàn)法師的陰謀時，塔爾斯從狂怒中冷靜下來，心底如同寒冰。和法師相處一年有余，他對法師的敵意多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同伴之間的友誼，以及關(guān)切與掛懷。甚至，對法師還有抱有一些異樣的親近感。

而這些，都在他發(fā)現(xiàn)法師的所作所為時煙消云散了。在深刻的恨意和屈辱掩藏下，塔爾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對法師還殘存著些許情誼，也許是因為法師的好廚藝，也許是因為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過，更也許是，因為他曾經(jīng)令自己暫時遠離孤獨。

屈辱無法承受，靈魂血契憑他個人之力無從解決，而在他內(nèi)心深處，還有一些難以決斷的煩惱。所以，深思熟慮后，塔爾斯呼喚了伊諾蘇斯。當前最重要的是解決靈魂血契，解決這個法師強行加諸在他身上的屈辱枷鎖。

塔爾斯毫不懷疑，伊諾蘇斯會解決這一切。伊諾蘇斯已經(jīng)作出承諾，和法師好好“談?wù)劇?。如果法師知情知趣的話，自然會解除這個契約，以避免直接面對一頭七百多歲的成年金龍。只要不愚蠢，沒有幾個法師愿意單獨面對一頭成年金龍，即使他們已經(jīng)非常強大。

可是……

萬一，法師不夠知情知趣，的確愚蠢呢？

塔爾斯陷入了糾結(jié)。

維拉這個人類既卑鄙又無恥，臉皮厚得像城墻，慣于見風(fēng)使舵，長于彎腰低頭……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對方?jīng)]有真正侵犯他尊嚴和榮譽的情況下。塔爾斯知道，當法師骨子里的驕傲暴露出來時，他會顯得既偏執(zhí)又可怕，甚至……相當?shù)牟豢衫碛鳌?/br>
伊諾蘇斯強大、驕傲、固執(zhí)，手段強硬，言辭刻薄；而維拉……

塔爾斯不敢再想下去。

在他內(nèi)心，他隱約明白，伊諾蘇斯所謂的“談?wù)劇保^不僅僅是坐下來喝杯茶，友好地互相溝通。但塔爾斯不能細想，一旦他明確“知道”法師的生命受到威脅，靈魂血契將會約束他，勒令他前去守衛(wèi)他的奴隸主。

伊諾蘇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去和那個人類法師“談?wù)劇保?，就只是“談?wù)劇倍?，盡管手段可能粗暴了點。

太陽漸漸移向頭頂，地上的影子漸漸收縮，濃重。陽光溫暖起來，塔爾斯皺著眉頭，右手握著一枚石子，無意識地在巖石上涂畫著。

凌亂的線條布滿半塊巖石時，塔爾斯扔掉石子，開始揉捏自己的額頭。視線落在象牙色襯衫衣袖上時，塔爾斯的動作停頓了。這身衣服來自于“針尖與線軸”，那天，維拉帶著他敲開成衣店的大門，選購了七八套衣物，以及一件繡滿金銀絲線的背心。那件背心被塔爾斯藏在枕頭下，經(jīng)常在睡前翻出來觀賞，摩挲，大大改善了他的睡眠質(zhì)量。盡管當時被背心上的絲線勾住了目光，但塔爾斯仍然準確地嗅到了魅惑人類的施法效果。

而且……維拉的身影忽然浮現(xiàn)在塔爾斯腦海中，那天，在他最不耐煩的時候，維拉站在他面前，白色荷葉褶袖口下露出纖長的手指，貼身米色長上裝下擺垂到膝蓋上方，勾勒出法師緊窄的腰身……

該死！塔爾斯一拳砸在堅硬的巖石上，尖利的碎石硌痛了他的手。

在細密的疼痛中，塔爾斯作出了決定：先去看看伊諾蘇斯和法師的“溝通”情況，當然，必須潛藏起來，以免被卑鄙的法師利用。

塔爾斯來到法師塔附近時，已經(jīng)快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