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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一世為臣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63

分卷閱讀163

    試福壽膏吧?!?/br>
師父為了嗓子連水煙都不抽的,現(xiàn)而今要靠上那個玩意兒——雖萬分不愿,但看著師父形容枯槁,食寐不能,我還有其他的路能走嗎?

於是那銀錢流水一般地使,我拼了命地接戲唱,不挑戲本不擇流派,出得夠價都能請我去唱堂會,哪怕你紅白喜事喪葬嫁娶。我不在乎保養(yǎng)嗓子以期將來,我只要現(xiàn)在能保我的師父一時是一時。

下車的時候,新雇來伺候師父的小廝便迎過來,道師父又犯病了。我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地趕到東廂,但見一室狼藉,戲本子被撕得盡碎,頭面綾羅亦是散了一地。

我心里一顫,立即吩咐小廝拿煙槍來——師父近來病情穩(wěn)定,怎的忽然又有反復(fù)。上前彎腰將他打橫抱起,不覺有些心酸,曾幾何時我需要時時仰望的人如今瘦到只剩一把骨頭了。

師父看來倦極,不做反抗,我把他抱上床,才見他手里抓著卷——那是初下?lián)P州時在鹽商江鶴亭的堂會上初試啼聲,一舉傾倒眾人,更得贈這卷千金難求的稀世珍本。

我見他算是緩過這一陣來,才松口氣,擺開燈具親自燒了個上好的煙泡,自己吸了一口,再湊過去,勻勻地噴在他面上。他眉頭松泛開來,解脫似地呻吟了半聲。霧氣氤氳間他的容顏如遠在蒼茫虛空之處,看不真切卻記得刻骨。我摩挲著他的臉,近得幾乎呼吸相聞,他享受又渴求似地貼上我的臉,雙眼迷蒙恍惚,宛如鏡花水月。我看得心中微微一動,又徐徐給了他半口,便不肯再多了——怕他癮頭太大,我從不讓他直接抽,都是在他疼痛難耐的時候燒了煙土自己先吸了,再過給他——我不在乎自己上不上癮,橫豎我和他,爛也是爛在一塊的。

好半晌過後,師父回了神,那面容便又如結(jié)了霜一般。我也習(xí)慣了,收拾煙具就準備出去讓他好好歇息。他忽然起身,將手里一直緊抓不放的在未燼的煙燈上炬了,一把火騰地竄起,師父揚手,那書紙如一葉葉枯死的黑蝶,翩翩落地。

「師父!」我驚了,那是他的榮光記憶崢嶸歲月!師父抬頭望向我,緩緩地說:「銀官兒,你也瘦多了……」我多久沒聽見他與我這般說話,忙抑下鼻酸,強笑:「師父說哪里的話。是徒兒孟浪,總?cè)菐煾干鷼狻?/br>
他搖頭,疲憊至極,我忙把他扶進自己懷里,便聽他徐聲道:「爭強好勝了一輩子,還看不開這個事實——我已經(jīng)不能再唱了,就是沒那件事,我也知道,我唱不了幾年了——心是殘的人是廢的,如何唱戲?……銀官兒,咱們……回四川好不好?」

——回那片生我生你,卻從未養(yǎng)過你我的巴山蜀水。

我點點頭,聽他緩言續(xù)道:「……你若不愛唱戲,咱們就閉門謝客,種畝薄田……哦,還得給你討門媳婦兒——」

沒有止住他的話頭,雖然明知道這輩子都無心無力去娶妻生子後繼香燈,我只是抱緊了他:「好,師父說什麼,銀官兒都照做?!?/br>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都在打理房屋地契買賣,與故舊親朋告辭話別,本是定了初一吉時啟程,怕師父路上閃失,我特特請春和堂的那個大夫開些路上吃的湯藥,遲了半日。待下午我回來見到那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公府車駕,險些將那湯藥盡灑一地。

「誰來了?」我不敢相信地問小廝。

他不無驚羨地道:「和中堂府里八百里加急來送帖子,說是請魏老板北上,為太上皇再唱一折堂會呢!」

我大步流星地推開他進去,我的師父轉(zhuǎn)過身來,面上現(xiàn)出了久違的紅潤。他說:「他還記得我,他請我去圓明園唱堂會!」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雙肩:「你唱不了,師父。你的嗓子已經(jīng)再也唱不了戲了?!?/br>
他固執(zhí)地搖搖頭:「我近來保養(yǎng)得好多了,再努力練練,還是能唱的?!?/br>
「師父!和珅他千山萬水怎會只請你北上去唱一出戲?!你若非要赴約,我替你登臺!你能唱的,我陳銀官都能唱!」

師父靜靜地望著我,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不明的悲哀:「你既知道,便更該明白,這戲,只有我能唱,天下,再無可代之人?!?/br>
我噎住。

於是一錘定音,無可轉(zhuǎn)圜。

進京的路上,我看著師父嘔心瀝血地編本排戲,字字血淚地重新開嗓,每唱一折便汗?jié)裰匾?,我每每見到他的神情,就有一種預(yù)感——這樣竭盡全力地綻放訣美,怕是過剛易折再難復(fù)見了……

於是魏長生在「天地一家春」粉墨登場,再次亮相,唱了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折。唱得聞?wù)呗錅I見者傷心,唱得上皇乾隆惻然傷怒,唱得他唯一的徒弟在裂帛斷云之處忽然跪在臺下,淚滿沾襟,重重地磕下一記響頭。

而後他緩緩地直起身子,臺上的楊妃卻在同時,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折了翅的蝴蝶,自九天云外摔落在華彩重章的戲臺上。

眾人的驚呼慌亂中,我卻冷靜地拾級走上戲臺,將我的師父攬進懷里。師父的唇邊,有蜿蜒不絕的血跡——他生生唱斷了聲帶,然而卻是帶著笑的。

他對我伸出手,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了,我從他的口型中猜他在說:「銀官兒,咱們……」

咱們這次要去哪呢?

不知道了,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死在戲臺上,才是魏長生。

閉上眼,任我淚流滿面。我知道我此生,再不會唱戲了。

我的師父,你為戲而生,一輩子唱作念打演繹旁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怨嗔,終究為人作嫁衣裳,又有誰……來圓滿你的人生?

二十年來,大夢一場。

……你入我門來,我之於你,便如師,如父,如主,一生不改,可聽好了?

聽好了,記住了,一生不改。

我低頭,第一次將唇輕輕覆上他的。

……師父,我?guī)慊丶摇?/br>
嘉慶元年秋,魏長生卒。其徒陳銀官素車白馬扶柩回蜀,葬其於四川金堂繡水河大石橋畔,守墓一生而罷。

出書版番外琢磨

寒冬臘月里,便是破曉的天光野因紛飛的雪片而顯得尤為陰沉,鶴生低頭袖手,獨自一人行色匆匆,過了東四牌樓方才躲進一角屋檐下,伸出凍僵的手來,拂去肩上落雪。

不遠處一個剛起早擺攤的小販瞅見了,便舀來一碗豆汁兒送過來:“鶴爺吉祥,天怪冷的,又往二條胡同里去呢?來,先喝點熱乎的暖暖身。”

鶴生忙欠身接過了,訥訥地道了聲謝,又僵著手要往懷里摸錢,那小販忙摁?。骸皠e介,請大爺一碗豆汁兒真不值什么事,您這樣可折煞小的了?!比缃袷赖离m亂,那些八旗子弟卻還是愛擺鳳凰架子,窮嘚瑟擺譜的多去了,惟有這位鶴大爺,滿洲老姓鈕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