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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燈。浸身于黑暗中后,余宇的手指就再沒點過手機屏幕,他背對著余聲,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接著他手機屏幕也滅掉了,房間里只有天花板上煙霧報警器的紅光忽閃著。余宇眼睛掠過那處紅光,往他身后瞟——當(dāng)然他什么也沒有看到。余聲平緩的呼吸聲就在他耳邊,清晰無比,黑暗中,余宇眼睛迅速眨了幾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呼吸疊在余聲的節(jié)奏上。他們的呼吸卡著一個節(jié)拍,外人聽不到的心跳聲也重合在一起,余宇下意識去捕捉余聲的氣息,并為之隱藏自己。他隱藏著自己,想要把自己揉進他的影子里,揉進他的骨骼里,把自己的心跳揉進他的心跳里,他好像在這里,又好像在余聲身邊的任何地方。很快他入了夢,但睡得并不好。夢中的余聲大概踏上了十幾年前他初次來到這里時的那輛火車,余宇與他脫節(jié),從他脊骨中抽離出來,成為車輪下方的軌道,余聲少年時的心事坐在火車里,向著甜蜜的禁果奔去,他欣喜著、快樂著,而今的少年余宇卻在相同的道路上獨自品嘗著悖倫的苦果。送行的家長紛紛離開,軍訓(xùn)開始,新生們整日在cao場上排練,他們看著白楊樹的影子從西邊移到東邊,看著同伴的臉曬成淺棕色。大學(xué)生活很快步入正軌,剛從沉重課業(yè)中解脫出來的學(xué)生們撲向各種娛樂,余宇被同學(xué)拉著去看百團大戰(zhàn)的攤子,最后也只加入了電競社。不過在大學(xué)里,總有些人覺得談戀愛比打游戲要有意思多了。他們宿舍的張正跟高中時的女朋友異地,整晚沒完沒了地打電話,還有王小楓,參加了幾次社團聯(lián)誼,火速脫單,留下余宇和趙一航兩人接著當(dāng)狗。“哎,余宇,我們部門那個叫黃薇薇的——其實你們見過,咱們跟他們班一起上過大課?!蓖跣髯詮拿搱F以后,便十分關(guān)心兄弟們的感情狀況,他跟文學(xué)院那女生的交往頗有點充當(dāng)文學(xué)院女生和經(jīng)管院男生之間情感橋梁的意思,堪稱當(dāng)代鵲橋,把撮合人當(dāng)事業(yè)發(fā)展,隨著他倆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兩個院系的交往也讓他們帶動起來,大家開玩笑說他們完成了一次“出口轉(zhuǎn)內(nèi)銷”。余宇坐在自己桌子跟前打游戲,頭也不回問:“怎么了?”王小楓拉著凳子湊過去:“她想跟你認識認識?!?/br>余宇說:“有什么好認識的?!?/br>王小楓說:“大學(xué)你不談戀愛多沒勁??!我給你看她照片吧,長得挺可愛的?!?/br>一聽有照片看,其他兩人立馬湊了過來:“什么照片???”他們七嘴八舌地談?wù)搶W(xué)院里女同學(xué)的長相,余宇沒加入,在等待游戲開局的時間里瞟了一眼王小楓的手機屏幕,那女孩是有些眼熟,但他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他甚至還沒想清楚自己對余聲究竟懷著怎樣的感情。他有事沒事的時候都在想,在網(wǎng)上搜索,答案列了許多條,他把每種感情都對號入座,好像又都沾點邊,占有欲也好,保護欲也好,說白了就是欲望,這甚至跟愛情也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國慶節(jié)余宇沒有回家,其實他寒假也不打算回去,如果不能留校他就去校外租房子住。他漸漸意識到,他無法面對的早已不是那個跟孫博遠走在一起的余聲,而是余聲本身,不加任何定語的余聲,他的父親,也是他懵懂愛戀著的人。他們宿舍的幾個人也都沒回去,張正的異地女朋友來D市玩,那幾天他晚上便沒有回來,每到晚上,王小楓便少不了酸言酸語,說他們肯定不知道在哪個酒店共度良宵呢。趙一航立刻接道:“你怎么不也去共度良宵?”“就是,”余宇說,“你又不是我們這種單身狗,是吧?”他語氣戲謔,把王小楓平常那些臭顯擺勁兒全給他抖落回去。王小楓不好意思,笑著說:“進展那么快不好?!彼终f:“唉,這種事還是得水到渠成?!?/br>余宇調(diào)侃:“這么有研究?”王小楓一拍大腿,說:“怎么了,現(xiàn)在誰還柏拉圖啊,再說產(chǎn)生愛情的特征之一是性沖動!”余宇淡淡道:“專業(yè)名詞都出來了,厲害?!?/br>他本來沒把王小楓的話放在心上,晚上熄了燈,躺在被窩里睡不著,腦子里又突然冒出他這句話來。他對余聲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嗎?那天在老余充滿霉味的老房子里,跟余聲一起進來的蟬鳴又重新出現(xiàn)他耳朵里,他腦子嗡嗡的,呼吸粗重,面紅耳赤,就像是他跟余聲爭辯時的樣子,卻又不是,余聲不在這里,可他的眼睛里、耳朵里、大腦里全是余聲的模樣,以及爬在老房子的瓷磚上的苔蘚,它們是濕潤的、粘稠的、滑膩的,他的身體也變得像那苔蘚一樣,攀附在余聲的神經(jīng)上,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的骯臟涂抹在他赤裸又冷漠的身體上。余宇久久沒有把手從褲子里拿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才翻了個身,面朝墻側(cè)躺著,內(nèi)褲里的濕黏冷下來,貼在他的皮膚上,又燙得嚇人。第二天中午,余聲打電話來,余宇沒有接,沉默著等手機自動掛斷。余聲接著打了三四個電話,余宇終于接起來,語氣坦然,稱自己剛剛出去打水了,沒有帶手機。“假期不回來,就在D市玩玩,叫上同學(xué)一起?!?/br>“嗯?!?/br>“錢夠花嗎?我一會兒再給你轉(zhuǎn)點兒。”“嗯?!?/br>“我過幾天要出差,正好路過你們那兒,你有什么想讓我?guī)У臇|西嗎,想想?!?/br>余宇手指絞著耳機線,說:“你不用來看我?!?/br>余聲笑道:“我是真的路過,巧了?!?/br>“我不管你真的假的,不用來。”余聲那邊頓了頓,才又說:“大學(xué)生活過得怎么樣?”“就那樣吧。”余聲又問:“什么時候放寒假?”“十二月份吧。”余聲驚訝:“這么早?”“這邊學(xué)校都早,天氣太冷了?!?/br>余聲說:“嗯,那再有兩個多月就回家了?!?/br>余宇計劃里沒打算回去,但嘴上還是敷衍著:“嗯?!?/br>掛了電話沒一會兒,微信顯示余聲給他轉(zhuǎn)了五千塊錢,余宇沒點開,等著一天以后自動給他退回去。余聲直到第二天接到系統(tǒng)退款消息才知道他沒收,問他,余宇說錢夠花,不用給他。后來,別人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候,余宇塞著耳機聽歌,別人跟家里打電話的時候,他還是塞著耳機聽歌。那些聲音,各地的方言,他聽得懂的、聽不懂的,但不論說的是什么,感情都是最外露的東西,人們說話的腔調(diào)無法拒絕地灌進他的耳朵里,他空掛著耳機,麥克風(fēng)就在嘴邊,卻遲遲沒有按下?lián)艹鲦I。D市冷得太早了、太快了,還未進十一月,便有小雪撲簌落下,緊接著,日出時間也愈來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