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久了竟讓我看出幾分落寞來。

    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的時候，我才摟著青鸞的脖子:“大家伙，你跟著丹序那么久了，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青鸞自然聽不懂，我揉揉腦袋:“但是好像也沒多久，六百年前我過來的時候，他身邊還沒有你這個大家伙?！?/br>
    青鸞發(fā)出一聲啼鳴，我摸摸它柔順的羽毛，輕嘆道:“陳年舊事，他還是不知道的好?！?/br>
    潮花島最早也是一座無名小島，據(jù)說千年前有位吹笛的白發(fā)老人在這島上飛升登仙，于是這座小島也變成了一座仙島。每年都有許多仙家上島，希望能窺見那位白發(fā)仙人的真容，無奈至今仍無一人找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不過我對這些世外高仙的興趣不大，說來誰不是個神仙，有什么好稀奇的。

    這個島不大，俯瞰的時候，島上看不見一個人影。我送走青鸞，雙腳踏上被潮水沖刷過的濕土，潮濕的空氣中又有種甜膩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沉沉。

    快步在島上環(huán)繞兩圈，也沒有人停留的痕跡。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想起還有地仙這個仙職，用腳跺跺地面，想用通靈術(shù)將這里的地仙找出來，不想半柱香過去，沒有半點動靜。

    正覺得奇怪，蒼老的聲音從浮動的海面上傳來:“小竹仙，這地方可沒有地仙?！?/br>
    這里原來還有人啊，我趕緊循著聲音找過去，斷崖兩側(cè)崖壁上生著盤根倒懸的老樹，海風(fēng)卷起水浪拍在斷崖下，水花高濺，退散后又歸于沉寂。

    我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距島百米開外的礁石上，有個白色的人影，若非他那一身白顯眼，我也看不出來。

    莫不是我運氣這般好？居然誤打誤撞讓我尋到那個白發(fā)仙人了？

    眨了個眼，那個人影又不見了。

    正在這時，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于是轉(zhuǎn)過身:“久仰仙人大名。”

    “呵呵?！边@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對我道，“久不見生人，出來一看，還是張熟面孔?！?/br>
    他自顧自道:“你還跟著丹序？”

    我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當(dāng)年我就說他是給自己找了個小媳婦，還不認(rèn)，這孩子就是嘴硬?！彼趾呛切ζ饋?，“眼光倒是不錯，活潑水靈的，不似當(dāng)年那般死氣沉沉了。”

    我眉頭都皺到一塊了:“前輩，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他這才抽回神，眼睛瞥到我身上，恍然大悟:“老夫糊涂了，你當(dāng)時半生不死，自然不記得，丹序為救你可是廢了好大周章呢?！?/br>
    他是在胡言亂語嗎，看著也不像啊。

    半生不死？

    丹序以前救過我？

    可是我怎么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前輩，你說的這些事，小仙確實不記得？可否說得再為詳細(xì)些？”

    “此事老夫也不便多言，你自回去問你家仙君吧，他若不愿告訴你，你也勿要再追究?！彼麚u搖頭。

    “可是前輩……”

    他打斷我:“你到潮花島來做什么？”

    “找人?！蔽要q豫道，“兩個月前你可曾見過一個仙官？文縐縐的模樣，看著有些木訥?！?/br>
    白發(fā)仙人捏著胡須思索片刻:“是有這么個人，不過早就離開此處了?！?/br>
    “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朝東海去了，他也不是一個人走的，還有個姑娘與他一道離開?！?/br>
    “姑娘？”

    “不錯，這島上平素來往的人多，老夫也沒留意，那姑娘穿的粉衣裳，模樣還算俊俏，那小子看著呆訥，艷福倒是不淺啊！”

    ……

    白發(fā)仙人告訴我淮書蹤跡后就嚷著要回去喝酒，我再三追問，他還是不肯將丹序的事告訴我，我實在拗不過他，只好讓他走了，然后坐在云頭上趕往東海。

    那位粉衣女子肯定就是綠袖了，也只有她成日追著淮書跑。綠袖他們族系屬東海旁系，沾親帶故的，總之淮書應(yīng)該和她去東海了，我先去了那邊再詢問他的下落。

    路上我開始回想白發(fā)仙人那番話，越想越亂，他與丹序是熟識，也沒必要誆我。

    不過我怎么不記得我什么時候半生不死，

    半生不死，

    半生，不死!

    等等，

    腦袋噼啪炸成一團(tuán)，我倒吸一口氣，心被猛的提起，卡在喉頭，幾乎要喘不上氣。

    我怎么會忘了呢？

    我確實，有過半生不死的時候啊!

    ——————————

    九重天上有一座巧機(jī)樓，高約數(shù)丈，里面住的是整個天界最精巧的工匠，雕花刻月，懸珠轉(zhuǎn)注，是整個天界的驕傲。

    但是對我這等竹子來說，確是個煉獄般的地處。

    因為他們做工制巧，卻要將我們這些無辜的竹子拉來做材料。

    果然還是心太黑。

    六百年前，我和一批大叔大嬸們一起在巧機(jī)樓準(zhǔn)備等死，熏制竹簡的老竹匠將我們投進(jìn)大爐罐中，一邊往里面加水一邊在爐罐下面添柴，還安慰我們不要太過傷心，畢竟等我們這批竹簡做出來了，也是能在藏書閣里流傳萬古的，這一輩子也是值了。

    說來慚愧，我當(dāng)時在爐罐里哭得最為大聲，眼淚噼噼啪啪往下砸，引得爐罐中的其他竹子紛紛側(cè)目，不是我不嫌丟臉，實在是太過難受了，畢竟比起流傳萬古，我還是想要好好活個百年的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哭得太過凄慘，竹匠爺爺聽不下去了，伸手把我撈起來丟到一邊，我被丟出去不久就失去了知覺，雖然渾身都疼得厲害但還是暈了過去，本來以為死定了，不料還有再度醒過來的那一天。

    我睡了整整半年，不吃不喝也沒死掉。

    我就這樣得了別人半生求不得的仙根。

    我醒的時候，就倒在九重天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天階之下，向上望不見天宮，向下看不見人世。

    歡喜不過也悲哀不過。

    也不知是不是那個老竹匠好心饒我一命。

    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誤打誤撞，看不清前路的時候一頭扎進(jìn)去，混混沌沌了這么久也還是看不清。

    我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淚，跪在天階之下，俯首三叩，最后一次抬頭的時候，一雙白靴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一塵不染的仙君嗓音清冷地飄來:“汝已登仙，何故長跪于此？”

    我回他:“叩跪天恩。”

    “可有去處？”

    “塵世尚有掛牽?！?/br>
    “天之浩浩地之渺渺，汝回首，可曾窺見塵世路？”

    我緩緩回首，風(fēng)卷細(xì)紋，云海蔚蔚一片空寂。

    “既然如此，那便投入地府走一遭黃泉。”我閉上眼睛。

    “汝可知曉，天庭高迥，獨獨沒有死門。”

    我睜開眼。

    “汝向上看?！钡穆曇粼俣软懫穑揖従徬蛏峡?，白衣仙君化作一道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