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彎腰把褲腿編起來，水面渾濁，映著他的模糊倒影，他忽然感覺到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其實(shí)與其說難受，不如說驚慌無措的成分更多一些，他并沒有十分哀傷，那眼淚卻掉了出來，他伸手擦了一下，直起身蹚著水往前走。有一戶人家的小狗在一堆紅磚上臥著，沖著他汪汪直叫，他抬頭看了一眼，幾乎以為那是他的狗。

只是這條狗的耳朵是黑灰色的，和他的狗有些不一樣。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梁成東家里。梁成東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水，看見他回來了，就直起身問：“見到你媽了么？”

余和平搖搖頭，說：“沒有，他們說我家里沒人?！?/br>
“誰說？”

“鄰居?！?/br>
梁成東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可能也躲出去了，你不要擔(dān)心?！?/br>
余和平?jīng)]說話，編起袖子，也拿了一個水盆往外舀水，那水很臟，都是泥水，很容易就濺濕衣裳。梁成東的老母親在廊下坐著，說：“和平啊，你別干了，讓你梁叔叔一個人干，反正他身上都臟的不能要了?！?/br>
那語氣慈愛，又帶著點(diǎn)戲謔，梁成東便回頭看了他老母親一眼。

梁母今年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身體不大好，但很要強(qiáng)，不肯跟著兒子到市里去，說去了那沒有認(rèn)識的人，整天不知道干什么，所以就一個人在老家住。梁母很喜歡余和平，覺得他長的俊俏干凈，人也文靜，瘦瘦小小的，有點(diǎn)可憐兮兮的味道。關(guān)于余和平，她隱約也知道一些，以前梁成東和余歡談的時候，梁成東曾告訴過她余歡家里的一些情況，知道她有個十幾歲的兒子。

只是她沒見過余歡，可看余和平的相貌，就知道余歡長的也不會差。

她倒是不知道梁成東和余歡已經(jīng)分了，梁成東當(dāng)年離婚，和她也有點(diǎn)關(guān)系，她和梁成東的前妻，婆媳關(guān)系不大融洽，但她是老派的人，覺得離婚是天大的事，兒子成了離了婚的男人，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所以這一回打算不管他感情上的事，所以梁成東不說，她就不多問。

看余和平這么文靜，她就覺得那個余歡性格應(yīng)該也不錯，才能教育出這么文靜的兒子。

梁成東和余和平把院子里最后一點(diǎn)水弄干凈，梁成東又去廚房里頭把燒干的煤球拿了出來，搗碎了鋪在地上。忙完之后身上已經(jīng)全是灰了，余和平身上也是，本來的淺色的格子衫都成了黑色的了。他們倆去洗手間里洗了洗，梁成東看了看余和平問：“你怎么了？”

他覺得余和平神色有點(diǎn)怪怪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余和平洗了洗臉，接過梁成東遞過來的毛巾說：“我鄰居說，他淹死了?！?/br>
梁成東一愣，問：“他？你爸爸？”

余和平擦干了臉，將毛巾搭在架子上，點(diǎn)點(diǎn)頭。

梁成東吃驚的很，問：“怎么淹死了？那你怎么還回來了？”

“不知道，沒問具體的……”余和平說，“他們說我媽去市里了，打什么官司，家里沒人，我就回來了?！?/br>
梁成東太震驚，以至于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只好說：“你也別太難過了?！?/br>
這話他說出來都覺得有些尷尬，因?yàn)橛嗪推降哪樕峡床坏揭稽c(diǎn)難過的表情，只是木木的，像沒睡醒。

余和平“嗯”了一聲，忽然伸出手來，摸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開，走出去了。

梁成東想，大概余和平從小沒和陳平一起長大，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感情不深，所以聽聞了陳平的死訊才會有如此冷漠的反應(yīng)。他倒是覺得很唏噓，感慨生死無常。

梁成東原本就覺得余和平身世可憐，如今就更覺得他可憐了，一整天都偷偷觀察著余和平。但余和平一直都淡淡的，他本就是話不多的一個人，只是如今話更少了而已。臨近傍晚的時候忽然又飄起小雨來了，家里來了人，是小區(qū)的負(fù)責(zé)人，通知說讓他們晚上睡覺警醒著點(diǎn)，注意小區(qū)喇叭的通知。

老人家睡的早，看了新聞就去睡覺了。余和平今天也睡的出奇地早，吃了晚飯就去睡了。梁成東關(guān)了大門，又查看了一遍家里的門窗，這才準(zhǔn)備去睡，走到余和平房間門口的時候留意聽了一下，他們老家的房間隔音很差，窗戶都是木窗戶貼的報紙，結(jié)果他就聽見余和平在哭。

梁成東愣了一下，想要進(jìn)去安慰安慰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沒進(jìn)去，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躺著嘆了一口氣。

外頭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窗戶開始啪嗒作響，響得人心里亂糟糟的。梁成東躺了一會，終于還是又坐了起來，穿鞋下了床，開門，然后去了余和平房間里。余和平好像聽見了動靜，伸手打開了床頭的燈，梁成東就看見他紅腫的眼睛，小而單薄的臉在黃色燈光的籠罩下泛著潮氣，他也沒說話，脫鞋躺到了床上，余和平就投到他懷里，緊緊抱著他。

梁成東摸了摸他的頭，說：“睡吧?！?/br>
他說罷就伸手關(guān)了燈，房間陷入一片黑暗當(dāng)中，余和平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傷心?！?/br>
其實(shí)說起來，他連一聲“爸爸”都沒有叫過陳平，夢里也都沒有叫過。他和陳平相處不過也就那么幾天，何況他又是感情這么淡漠的人，也不覺得他和陳平有什么血濃于水的感情。

他流眼淚，傷心，大概只是因?yàn)樗恢币詠韺τ陉惼降脑购?，抵觸，都來源于多年對于父親這個角色的求而不得，他恨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他一直缺失的，一直渴望擁有的，也是一個父親。

第91章秋來水漣漣┃八月十三夜

雨又開始下了起來,陶建國站在走廊里，叼著煙說：“又開始下了。”

“剛不是有人通知了么，說要是不安全會喇叭通知咱們的?！眲⒕暾f。

“靠他們通知有什么用,”陶建國說,“這樣，我今天晚上不睡了,留下來看著，也好安心。”

劉娟就回去給他拿了一件大衣過來披上,陪他在外頭坐了一會。天色黑,只有門口透出來一點(diǎn)光。陶建國抽了兩支煙,說：“行了，你回去睡吧。”

四下里一片寂靜，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陶然坐在床上,看著窗口出神。盛昱龍拉了一下他，說：“還不睡？”

“睡不著?！碧杖徽f，“你聽，又下雨了?！?/br>
“下不大,”盛昱龍說，“再說了，都已經(jīng)在這兒了,擔(dān)心也沒有用，不如好好睡一覺，你睡吧，我看著。”

陶然就躺了下來,剛躺下，就被盛昱龍拽到他懷里去了。盛昱龍摟著他親了兩口，這才松開了他。陶然有些害臊，說：“你干什么啊?！?/br>
“不干什么，睡覺，我倒是想干什么，你讓干么？”

盛昱龍說著又摟著他親了兩口，發(fā)現(xiàn)陶然沒反抗，心里更加心猿意馬，隱約猜到了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