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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興人前吃了癟,無從發(fā)泄,看著岳勝更是火大。瞥見旁邊一架服裝,上去隨手抓了兩件,扔過去,吼:“你還不把衣服穿上,還嫌丟人不夠??。 ?/br>岳勝表情屈辱地慢慢低下頭,也不離開,徑直當(dāng)著眾人面套上長褲。他單腳站立不穩(wěn),雷諾及時撐住肋下,沖著主管嚷:“他的違約金,我付了。不就是8萬塊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楊興耳邊響了個炸雷一般,兩目圓睜,眼鏡都差點爆框。定了定神,劈手奪過主管手上的合約,快速翻閱著,找到相關(guān)條款,手指逐行移動。文本上蝌蚪一樣游浮起落,他閉上眼睛。人生過半離了婚,他差不多是凈身出戶,車房一樣沒要。為了爺倆兒有個保障,好不容易攢了點積蓄,貸款買了現(xiàn)在的房子,首款付完,就沒剩下什么了,還要月月繳貸。猛地冒出這么大一筆開支,簡直始料未及。但是,等等。他忽然想到什么,心思電轉(zhuǎn),已然有了主意。“你這個合約,不能算數(shù)?!蔽丝跉?,大聲說:“岳勝,還沒到正式法定工作年齡。”這話一出,全場靜了一下,跟著哄堂大笑。“是真的?!睏钆d語氣急促地解釋了來龍去脈:“......我是他的主治醫(yī)生,必要的話,我能到醫(yī)院找到當(dāng)時的手術(shù)和治療記錄。岳勝的心理康復(fù)師也可以證明,他的心智現(xiàn)在能到什么水平。”導(dǎo)演邊笑邊搖頭:“你不如干脆說他是個弱智好了。艾媽,這也能想得出來,我又一次低估了人類的想像力?!?/br>主管本來已經(jīng)笑得直拍大腿,聽了這話指著岳勝挺不起腰來,楊興還在分辯,更讓他忍不住夸張地拭了拭眼角,對眾人示意安靜。“楊大夫,你好好看看最后,有身份證復(fù)印件的?!?/br>楊興有了不太好的預(yù)感,旁邊自然有人不由分說地強行翻到了最后一頁,岳勝潦草的簽名和身份證上面目全非的照片,散發(fā)出冰冷的陌生氣息。出生年月那欄被人用手指重重地點指著,伴隨著鄙夷的強調(diào)。“看清楚拉?白紙黑字。沒到法定年齡,怎樣?要告我們???”楊興半張著嘴巴,反復(fù)說著:“這管什么用,這管什么用?”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誰。主管怒極反笑:“官方證件都不管用,那你說什么管用?誰知道你是不是利用職務(wù)之便,開個什么證明,能起法律效應(yīng)嗎!”“你們可以去查,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個治療史上的奇跡。事實是,當(dāng)時他真的出了車禍,顱腦重創(chuàng)的記錄,一直在案,看身份證怎么能......”楊興的聲音被迅速淹沒了。嗡嗡的議論聲,無法準(zhǔn)時下班的抱怨,和對楊興岳勝的恥笑,匯成了一個灰色的旋渦。這旋渦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楊興認(rèn)真而嚴(yán)肅的解釋變得笨拙且荒誕。雷諾感覺自己被輕輕推開,側(cè)過臉,岳勝一動不動地站著。他赤著腳穿著長褲,上半身還纏著繃帶,手里緊緊抓著上衣,拳頭縮緊把布料捏得皺成一團(tuán)。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那小塊地面,頜骨近乎痙攣的咬合動作,在雷諾這個角度看得異常分明。說不擔(dān)心是假的。雷諾分不清自己是懊惱還是不忍或者同情,也許各種都有,他想安慰岳勝,卻發(fā)現(xiàn)語言只是徒勞,手輕輕放在對方肩膀上,能感到肌rou控制不住地微顫。岳勝渾身撒發(fā)出的陰郁氣場太過強大,連雷諾都察覺到,這大概已經(jīng)到了他可以承受的邊緣。楊興終于發(fā)現(xiàn)到底哪里不對了。自己手把手教過岳勝寫名字的場景電光石火般回閃,他不敢置信地猛地看向岳勝。如果不是別人代簽,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寫的嗎?”岳勝抬起眼來。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這一眼,千山萬水。他眉頭微微動了動,臉上便沒了任何表情,然后重若千斤般地點了點頭。楊興不敢相信,眼神迷茫又猶疑:“你都......想起來了?”這話問得小心翼翼,因為害怕傷到了自己。岳勝一言不發(fā)地把上衣抖了一下,低頭專心致志地穿上。那是件質(zhì)料不錯的亞麻襯衫,民族風(fēng)加撞色。沒系扣子,幾乎是裸著胸膛,他歪過腦袋,把額前的頭發(fā)全用手?jǐn)]到了腦后。雖然仍是普通的站姿,但下巴揚起的樣子,拉遠(yuǎn)了的視線焦距,都彌漫著一種楊興完全無法接受的異樣感。“對?!?/br>“你胡說!?。 睏钆d激動地叫了起來,不說別的,老魏就不會騙自己。岳勝的聲音低得有些帶起了共振:“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是你自己不想聽。不用那么麻煩的,我不想再當(dāng)你兒子了......”楊興象不認(rèn)識對方了一樣,心如果是件瓷器,這個時刻也一片一片地裂釉了。他簡直是求饒地看著岳勝,可他的逼視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岳勝的眼睛投向虛空,好像那里才是他的告解對象。“這個游戲我不玩了,因為,我愛你?!?/br>作者有話要說:☆、3楊興長這么大,記憶中只有兩次靈魂脫竅的體驗。一次是眼睜睜看楊閱被絞進(jìn)車轱轆底下,還有一次,就是現(xiàn)在。他面無表情地站著,因為能流動的血液都忽然靜止了,所以聽到不堪的議論和猥瑣的推測,也沒有什么羞愧感,臉上紅都不紅。他內(nèi)心相信岳勝不是在撒謊,簽名流暢,跟以往的筆跡再不相同,聯(lián)想到岳勝最近奇怪的表現(xiàn),原來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不怪岳勝,是自己太遲鈍了,連老魏這心理醫(yī)生也當(dāng)?shù)锰环Q職。只是在這個時刻聽到這樣的表白,除了滑稽和諷刺,好像也沒再剩下什么。決定收養(yǎng)岳勝的時候,是沒想過將來的。因為凡他設(shè)計過的將來,無不被一一打破,自然這次也不例外。這么一想,如此嘎然終止的父愛又白白虛擲了一次,也就可以接受了。他本來還想最后表個態(tài),畢竟四年的時光,就這么扔在水里,好不甘心??煽纯丛绖俚谋砬?,堅決地,持劍的勇士般,不惜為愛而戰(zhàn),就心灰意冷起來。不管在外人眼里,自己跟岳勝的相處是多么古怪,他問心無愧??梢窃绖偻耆謴?fù)了以前的記憶,那么一切也就宣告終止了。再說什么“只要你回來,我們可以重頭來過”似乎也毫無意義。猛地面對意想不到的現(xiàn)實,他象動車脫節(jié)一樣,反應(yīng)不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緊緊閉上嘴,轉(zhuǎn)個身,狼狽又倉惶地在眾人的指點和嗤笑中,訕訕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