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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他,一個小太監(jiān),也暗暗落了幾滴淚。王妃再生下郡主后,沒熬住,終究是去了。待陛下被冊封為皇子那年,遼兵來犯,先帝病危,王爺代先帝親征,命喪戰(zhàn)事當中。臨終前,王爺留下唯一的話便是讓他進宮來繼續(xù)服侍陛下。他再次見到陛下,以為陛下早就把他忘了。卻不料陛下放下書,回身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不是叫福祿的?”福祿沒成想到,陛下竟然還記得他,當時就跪撲到地上大哭起來。他哭七零八落的安定郡王府,更哭宮中不知命運到底如何的可憐的陛下。陛下倒好,放下書,笑道:“你哭什么?看到我太高興?喜極而泣?”他身邊的兩個女官皆面容肅穆,緊盯著福祿看。福祿立刻伸手抹眼淚,點頭道:“小的見到大皇子太過高興,小的有錯,小的有罪。”陛下卻直接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輕松道:“起來吧,不怪你?!?/br>福祿抬頭,看到陛下沖他笑。他當時既心酸,又心喜。宮中日子到底如何,由那兩個女官的眼神便能窺見一斑,本該平安喜樂長大的陛下,那么早便要在宮中過這樣的日子。但好在,他福祿進來了,他一定好好伺候陛下。那之后,大概過了一旬,先帝過世,陛下登基。距今已有六年,福祿卻還能記得陛下當初的笑容,與幼年時一樣。這些年來,無論境況如何,陛下的笑容更是從未變過。而他們王妃生于江南望族,長得娟秀端莊,陛下生得像王妃,從小便靈秀可愛。東京城里,宗室貴族,哪家夫人不夸他們陛下生得好?當年陛下的洗三禮時,家中來觀禮的人差點兒把門檻都給踩扁了。自從陛下入宮后,不說他這樣的小太監(jiān),王妃一年也難得見到陛下一回。長大后的陛下比小時候更靈秀,宮中再險惡,到底吃喝不愁,又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將他們陛下養(yǎng)得也唯有更金貴的。如今陛下年已十六,男子雖不屑論己容貌,但他們陛下這幅相貌,他福祿每每看到,均覺自豪。他也能拍拍胸口說,全天下,沒人比得上他們陛下的。他們陛下的文采,那更不用多說。再者,他們陛下是天子,本就是天下獨一份。唯有一點,陛下身子不太好,娘胎里帶出來的體弱。但他福祿既然進了這宮來,既然王爺臨終托了他話,他定然要替陛下?lián)踹^一切,也定要護住陛下那從未變過的笑容。無論這宮中多么險惡,無論孫太后之流有多少狼子野心。趙琮見床前一個兩個地,突然均不說話了,他好笑道:“怎的沒人來扶朕起身?”福祿與宮女一起回神。福祿面露些微困窘,他向來嚴格要求自身,自他入王府起,哪怕進宮,也已許久未犯過這般的錯誤。但他總覺得今日,與往常的日子都不一樣,似有大事要發(fā)生一般。趙琮自己撐床坐了起來,宮女上前要去扶他,他擺擺手,坐至床邊。福祿自知有錯,想要跪下來。趙琮站起來,揮手道:“得啦,跪來跪去累不累?”他踩在床榻上,懶懶張開雙臂,任宮女為他穿衣。他看了眼福祿。福祿是個很能干的人,除了當年進宮那一日,他從未見過福祿出神的模樣,他不禁也有些好奇,索性問道,“想些什么,竟然出神?”福祿瞄了宮女一眼。趙琮面上再露笑意,又問:“染陶呢?”染陶是他的貼身女官,往常,她是與福祿一起來伺候他起身的。說來可悲,也可笑。宮中,他還能信一信的,唯有這兩人。福祿回道:“南地有櫻桃送進宮來,染陶說陛下愛吃她做的白玉櫻桃,早早便去了膳房?!?/br>趙琮點頭,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穿好,朱色圓領(lǐng)常服。兩位宮女正跪在地上,為他整理繡有祥云紋的腰帶,并往上戴玉佩。均穿戴好后,兩位宮女低頭往后退去,乖巧地退出了寢室。“怎么?有話要單獨與朕說?”趙琮走至高椅前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福祿用長柄小金勺從琉璃瓶中勾出花蜜,調(diào)進溫水中,奉到趙琮面前。趙琮的身子不好,夏日里頭,晨醒后嗓子易干,易咳嗽。染陶帶小宮女們做了這荔枝蜜來,每早兌水喝一盅。趙琮玩笑道:“倒是第一次吃福祿調(diào)的蜜水?!?/br>福祿不經(jīng)意抬頭,看到陛下言笑晏晏,一副萬事不曉的淳厚模樣,突然便不忍將余下的話說出口。但不說也得說,他彎腰,望著趙琮的膝蓋,輕聲道:“小的來前,殿外遇到了劉顯。”“哦?”趙琮喝了幾口花蜜水,笑著說,“他說了些什么?”“他問小的,陛下為何這么早便起?!?/br>趙琮依然不慌不忙:“劉顯還是那副樣子嘛?!贝赖眠B裝相都不會。“陛下。”福祿卻是有些急。“嗯?”趙琮又喝了口甜水。福祿急得直接跪了下來:“陛下,今日是五月初一,舉辦大朝會的日子。元月里頭的大朝會,京里驟降大雪,遼與西夏均未有使官前來。陛下未去參加便也罷,況且年初陛下的身子也有不適,無法在殿中久坐。但此次,他們可都來了。就連南蠻處,五姓番的使臣們也早早便趕到了京中?!?/br>趙琮點頭。“陛下?!备5撘娳w琮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再磕了個頭,聲音中滿是急切,“劉顯定然已經(jīng)令他的徒弟去寶慈殿通風報信,太后也定然會派人來阻了您。您已經(jīng)十六了!您登基初,燕國公請孫太后臨朝聽政,多人反對時,她親口言明,待陛下十六,將歸還朝政于您。您的萬壽也將到來,太后那邊卻一字不發(fā),您不能再由太后那般哄騙下去!她雖照拂您長大,心思卻并不純粹??!”福祿一氣說完,他也知,這番話不該他說,換作任何一個帝王,這話剛起頭便要掉腦袋。但陛下是他打小就伺候的,也是安定郡王府,更是天下的未來。陛下性子太過淳厚,生性不愛爭,所有人都哄著他,尤其孫太后!他再不說,還有誰能說?他再不說,陛下哪天非得被那些人給吃了!他拼了這條小命,拼著引得陛下不快,也得說。他說完便跪伏在地。第2章他原本真的只想混完這一生。趙琮聽完這席話,卻是沉默了許久。手中的茶盅也放到了桌上,花蜜水沒再接著喝。他上輩子是被自己給逼死的,就是因為既要爭這個,又要爭那個,哪個都不愿意放手。外人看來風光,內(nèi)里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幸撿到一命,他原本只想輕松地過完這一輩子。他剛來時,并不叫這個名字,他叫趙宗寶。他們家是太祖四子那一脈的,到他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