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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未剛好掉進水里,或者也未摔在其他什么坑洼地方,并未被摔死。將他引到人少之處,朝他后腦勺來上一棍子,也不是不可。人都死了,屆時又能如何?害他之人機關(guān)算盡,用了如此隱晦的法子,想必是勝券在握。他們也以為是他們牽引著這件事,他們哪里知道,從一開始,他們就落入他趙琮親手布置的這個戲臺子上。他不由又是一笑。錢月默抬眸,見他笑,跟著也是一笑。是值得笑,待這場戲落幕,有些人終將真下場。她起身,彎腰行禮:“陛下,妾這便回去,明日——再與陛下相見?!彼f到“再與陛下相見”時,聲音拖了拖。趙琮扶她起來,親自送她出去。他們走到門外,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雨。錢月默抬頭一看,笑:“陛下,老天爺都在幫您?!?/br>可不是正在幫他,雨這么一下,路那么一滑,豈不是更好演戲?他欲叫染陶撐傘送她回去,被錢月默攔住:“陛下,想必還有人等著妾的消息?!?/br>趙琮笑:“月娘路上小心?!?/br>“妾謹記。”錢月默再行一禮,伸手扶住階下走來接她的飄書的手,一同走進雨中。飄書為她撐傘,前方還有兩個舉著宮燈的小宮女。她們一行人走出福寧殿,繞上宮道,走回雪琉閣。剛進雪琉閣,便有一位小宮女迎上來。她們停下腳步,飄書仔細看了一眼,擰眉道:“下著雨,你竟敢擋我們娘子的道!”小宮女不嫌地上潮濕,立即跪下,囁嚅道:“請娘子恕罪,婢子是戚娘子身邊兒伺候的。戚娘子擔(dān)憂陛下,特命婢子來等淑妃娘子。我們娘子說,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想去給陛下請安,還請淑妃娘子幫她在陛下跟前說話?!?/br>錢月默柔聲道:“陛下今日身子不妙,明日怕是不能起身。你們戚娘子若是實在要問安,在殿外磕個頭即可?!?/br>小宮女埋首,眼睛一亮,又害怕道:“陛下……身子不妙?”“唉,入秋來,天兒涼,陛下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今日竟……罷了,你且下去吧?!卞X月默不愿再說,走入雪琉閣。飄書小聲道:“戚娘子未免也太不知規(guī)矩!怎有這樣的道理?!”說罷,她又小聲道,“娘子,婢子方才瞧陛下的臉色,似乎并無不妙……”錢月默笑:“吞進肚子里便是?!?/br>那小宮女哪里是戚娘子的人?戚娘子也是可憐,性子急,且蠢,被人利用成這般還不自知呢。如她所料,小宮女待一行人走遠后,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離開雪琉閣,看似是往嫣明閣回。繞過墻角后,卻往無人的坤寧殿跑去。因下雨,宮道上暫無人影,寂靜的夜里,唯有她奔跑間帶起的積水聲。趙琮還惦記著吉利所說的趙十一初次出精的事。晚間他與錢月默有事要商,側(cè)殿也未有人來,趙十一既已乖乖喝藥,他也沒往側(cè)殿去。此時他去了側(cè)殿,因是冒雨前來,側(cè)殿的人也沒想到他竟會這個時候來。廊下的小太監(jiān)全部跪了下來:“陛下?!?/br>“小郎君可是已歇下?”“是?!?/br>“誰在里頭守夜呢?”“稟陛下,是吉祥閣長。”趙琮點頭,染陶上前推開門,他走進去。趙十一是真的已經(jīng)歇下,只是再也睡不著。他自知在這張床上也睡不了太久,其實他在這張床上也未睡過太久。耳邊是窗外的雨聲,他不由伸手摸上依然包扎著的傷口。初始,他緩慢地摸著,眼前不由又浮現(xiàn)趙琮見到他身上的傷時,眼中迅速涌上的傷心、失望與擔(dān)憂,以及趙琮站在后苑大怒的場景,更有趙琮站在床邊生氣對他道“你還笑!”的模樣。不自覺地,他扯出一抹笑容。他睜開眼睛,望著床頂,卻還能看到趙琮站在坤寧殿門口的燈火之中,那樣淡然地朝他伸手,對他說“過來”。他的眼睛有些澀。趙琮真的是對他最好的人。他實在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他甚至不是人,他不是個東西,他娘對他好,因那是他娘。趙琮卻是唯一一個,與他沒有任何血脈關(guān)聯(lián),卻對他好到過分的人。是他兩輩子三十多年來,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對他這么好的人,他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他朝傷口處狠狠一抓,傷口處一陣生疼,他卻連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眼角的澀意終究止住。傷口似又裂開,有血流出。流血也好,只要不是流淚,如何都好。他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他兀自沉浸在這股情緒當(dāng)中。忽而幔帳外傳來腳步聲,他的身子一僵。吉祥慌忙跪下,行禮,小聲道:“陛下?!?/br>趙琮也小聲問:“睡著了?”“是。”“朕看看他。”趙琮上前,撩開幔帳,見趙十一將自己蒙在被子里。他輕笑出聲,伸手想將被子拉下來,可是趙十一睡前似乎是用了勁的,被子拉得倒緊。他再拉下去,恐怕要將趙十一吵醒,見好歹還留有一些縫隙,他收手。他又放下幔帳,低頭朝吉祥道:“你過來?!?/br>吉祥隨他走出內(nèi)室,趙琮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下,看了他幾眼,這也是個怪人,手握毒枸杞卻不害他。他問道:“你可知小郎君上回出精的事?”吉祥大愣,抬頭看了趙琮一眼,這才見陛下的臉色竟又是有些灰白,果然又中了毒。趙琮自己是覺得趙十一因這樣的事而怕那羊湯是件格外可愛的事兒,但對于吉祥,他并無好態(tài)度,他冷笑:“要你們有什么用?!”冷笑完,他才想起,他還在裝病呢,這可是在吉祥面前,又趕緊咳嗽幾聲。吉祥慌忙應(yīng)道:“是小的失責(zé)!”“他在王府里便被人欺負,如今在宮里好不容易養(yǎng)得活潑些。那事兒,他如何懂?你倒好,不能寬慰他便罷了,竟然還絲毫不知!”趙琮邊說邊氣,聲音很輕,氣息明顯不足。“小的有錯?!?/br>“罷了,這事已過去。往后你仔細瞧著,再有一回,立刻來告予朕知道!”“是!”趙琮起身要走,他的身子歪了歪,染陶趕緊上來扶住他,擔(dān)憂道:“陛下,快些回去歇息吧?!?/br>染陶今日又有些心神不寧,可是陛下與淑妃娘子在里頭一直說話,她又不能進去打擾。待到陛下再出來時,臉色便又不好了。好在她還記得陛下的話,陛下似乎是心中有打算的。那日在垂拱殿,孫太后都拿陛下沒辦法,又有何好怕?!她這般安慰著自己,扶趙琮回去。趙琮走后,吉祥默默地走進內(nèi)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