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不收，趕緊又添了一句。

    她看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終究未說什么，接過柳葉飛刀，朝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抬手道謝。

    我收回贈刀的那只手，才覺手心被汗?jié)耩ぃ乱庾R搓了搓手。

    煙花四起，接連不斷地飛上夜空，美得炫目的色彩在空中開出一片片巨大的花朵，映得深夜如晝。

    我又忽覺自己方才那話不妥，說什么互贈禮物的日子，聽起來好像在向人討要回禮一般。

    “看?！碧K檉騎著馬兒在夜空中的繁繁煙火下，抬頭望著夜空，清亮的眸子柔和下來。

    “好美。”我喃喃道。

    煙花好美，我不由感嘆，可望著煙花時腦子里卻盡是夜空下蘇檉臨馬而立，一眼望盡春秋的身影。

    “送你?！碧K檉忽而低頭看著我。

    我一愣，有些無措地盯著她，又望了望夜空，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煙花絢爛，但望人世不似此?！碧K檉的嗓音輕靈，雖近在耳側(cè)，卻又好像遠(yuǎn)在天邊，“望所有的難過不幸都隨著煙花落地冷卻的瞬間一同隨風(fēng)散?！?/br>
    她送的不是煙花是煙灰。

    我癡癡望著直直飛向夜空又蒼然落下遍地，還殘留著節(jié)日的煙氣的毫無美感甚至有些刺鼻味道的煙灰。

    卻覺這是有生以來，收到過的最美的禮物……

    ☆、第六十四章

    我與蘇檉牽著馬還未到衙門口，老遠(yuǎn)便看到門口一群人圍著, 細(xì)看才看到是千帆、延澤和莊沐萱三個人蹲在門檻邊上研究一大早就要玩的煙花爆竹, 而大人和溪秋站在他們身后笑望著他們，似乎在等著看他們能研究出什么名堂。

    只見延澤將用竹竿綁好的一長串鞭炮舉了起來，千帆手里拿著一根點著的熏香作火引準(zhǔn)備點, 五妹趕快捂著耳朵退后了幾步, 也不看著身后還有門檻, 幸然大人手疾眼快地將她拉住了。

    千帆伸手點著了鞭炮, 瞬間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來，伴著濃煙火光四濺，我透過混混沌沌的煙氣看著衙門口眾人拍手叫好的一番和諧景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大哥！”

    “頭兒！”

    延澤先看到我和蘇檉，興奮得喊了幾聲，又朝大人道，“大人！頭兒和大哥回來啦！”

    我和蘇檉等到鞭炮停了，這才走過去, 千帆接過我們手中的馬繩, “二哥早就飯菜都準(zhǔn)備好了，就等大哥和頭兒你們回來, 就開飯了！”

    葉韶看了看蘇檉，輕聲詢問，“案子辦妥了吧……”

    蘇檉點頭，輕“嗯”了一聲。

    “快進(jìn)去吧！再等一會兒菜都要涼了?！毕镎泻舻?。

    “開飯嘍開飯嘍！”莊沐萱率先歡快地往院里蹦噠。

    于是一群人簇?fù)碇M(jìn)了后堂，延澤忙不迭地拿了手爐給我倆暖手, 褪去一身寒露，進(jìn)門便看到諾大的餐桌被各式各樣的飯菜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空不出一點空當(dāng)來。

    將馬安置到后院馬棚又匆忙跑回來的千帆，拿過另一桌上的食盒，迫不及待地打開遞到蘇檉和我面前，緊接著延澤也拎著食盒湊了過來。

    “頭兒，這是我娘特地蒸的大花卷，特別好吃，讓我?guī)н^來給你們嘗嘗！”

    “這是我爹燒得紅番薯，又甜又香，還有我弟撈得河蟹……”

    溪秋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還有下午時候林jiejie和大娘送來的荷花酥和云片糕?！?/br>
    每逢佳節(jié)，衙門的弟兄總是會將家里做的特色吃食拿來衙門分享，加菜加得連飯桌都要擱不下。

    莊沐萱趁著千帆打開盒子的機(jī)會，順手摸出一個花卷來，撕開一長條高高舉起來，嘴巴在下面接著，吃得不亦樂乎。

    葉韶忍不住逗她，“沐萱――大家都送了東西來，那你呢？”

    “嗯？”莊沐萱扭頭看著葉韶，嘴里還咬著長長的花卷，含糊不清道，“我包了餃子呀！”

    我不禁深深地懷疑今晚上的餃子還能不能吃……

    “餃子大家都吃，可你還沒有單送給我的東西……”

    “你想要什么？”

    葉韶輕挑眉梢，不動聲色道，“繡帕?！?/br>
    我側(cè)頭看到五妹瞬間停住了嘴里的咀嚼，鼓著一腮幫子的花卷，稍垮了垮小臉，右手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香包。

    我不禁失笑，杜鵑一案的浮尸繡帕是留了多大的陰影給五妹啊……

    可曾經(jīng)五妹也夸下?？谡f如果大人想要，她可以繡給他。

    如今這便是大人來討要承諾兌現(xiàn)的時候了……

    “你不是說我不能隨便收別人的，但如果想要，你可以繡給我么……”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莊沐萱撓頭，瞬間失憶道。

    “你呀！耍賴皮的功夫到底是和誰學(xué)的……”葉韶?zé)o可奈何地?fù)u頭感慨，“看來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收到你承諾的繡帕了……”

    “我們不是要開飯嗎？都站著做什么？”莊沐萱扯開話題招呼大家，“快快快，吃飯了吃飯了……”

    大家被五妹的可愛模樣逗樂，紛紛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剛坐下，鈴蘭又提著幾壇酒來了，“我給大家送些陳年的佳釀，佳節(jié)同樂，要喝些烈酒才算盡興……”

    莊沐萱看到鈴蘭，忙拉著她來坐，鈴蘭忙擺手，“不不不，我就不坐了，鋪子里還忙著，我也不能久留……”

    “忙什么呀！”莊沐萱拽著鈴蘭不肯放手，非要拉她坐下，“你日日夜夜都鋪子里忙，也不差這一會兒?！?/br>
    “是啊，都不是外人，又是小年夜，程姑娘就留下吃頓飯再走?！比~韶也開口挽留道。

    我忙去廚房又拿了副碗筷過來。

    鈴蘭被大家的熱情感染，終是坐了下來。

    大家圍坐一桌，美味佳肴當(dāng)前，陳釀開封，酒香四溢，舉杯交碰，新年的氣氛愈發(fā)濃郁。

    也不知是誰說了句“不醉不歸”，像是許下了不約而同的承諾一般，酒杯就沒再被放下過，酒水下肚，暖人心腹，多飲幾杯，便紅了臉，再飲幾杯，又花了眼。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恍恍惚惚間，我看到大家都喝得東倒西歪，醉眼迷離，我也覺得頭暈?zāi)垦?，卻莫名的心頭暢快，興奮不已。

    大概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這樣痛快暢飲過了，也不知有多久沒有這么開心地喝過酒，我覺得我醉了，卻醉得欲罷不能，還想再喝上幾壇……

    我想敬弟兄們一杯，謝多年不棄始終跟隨，想敬大人一杯，感無任相信愛護(hù)下屬，想敬鈴蘭一杯，念舊日往往無怨陪伴，想敬莊沐萱一杯，是她的出現(xiàn)，讓我從前心中如燭火般搖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步一步成為星火可以燎原……

    我想敬蘇檉一杯，什么都不為。

    外面的鞭炮還在響著，煙花還在放，屋里杯盞交錯，大家的歡呼聲也沒停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