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新書，后人看什么？在后人看來，我們就是古人。如果, 我們只學(xué)古人，自己沒有新的想法，那我們又能留些什么給后人呢？你想，經(jīng)過了多次戰(zhàn)火浩劫, 古人的書傳下去的只會越來越少。今人不寫新書, 有一天，后人便有可能無書可讀！”

    無書可讀！

    對于嗜書如命的崔玉，那簡直不可想象！

    不過崔玉馬上反應(yīng)過來, “姑姑，后人不可能無書可看，總會有新書寫出來的?！?/br>
    方云追問, “那為什么要寫新書呢？難道不是因為后來的人覺得，古人知之不詳，或者不同意古人的說法, 才寫新書嗎？”

    崔玉無言，其實(shí)，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古人，但是，大家都不會直接指摘古人。在論辯時，當(dāng)旁人提起古人的觀點(diǎn)，來駁斥自己的時候，崔玉總是用另一個古人的說法來回?fù)?，或者避重就輕，不予理會。

    畢竟，抨擊古人，是會被很多文人群起攻之的，最后會被罵數(shù)典忘祖。

    但是，姑姑卻如此大膽，直接就指出古人的無能之處。

    方云還在繼續(xù)解釋，“上古時候，人們生產(chǎn)能力低下，茹毛飲血，你不是不知道的。在那個時候，一個君王的飲食，未必比你現(xiàn)在要好。因為那個時候，人們還不大擅長烹飪。其實(shí)，更遠(yuǎn)古的時候，人們還吃生rou呢！”

    古人，能力——低——下，古人，吃——生——rou，崔玉在風(fēng)中凌亂了。

    方云才不管他接受不接受，就直接逼他自己認(rèn)識，“人類學(xué)會用火，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人，類，……呃……”崔玉的頭腦風(fēng)暴正在形成中，他艱難地翻著記憶力的古書，“哦，燧人氏！燧人氏鉆木取火！”

    “那燧人氏之前呢？老祖宗們怎么吃rou的？”方云繼續(xù)逼問。

    崔玉頭上汗都下來了，“那個，老祖宗……們，沒有火，自然是，大約……吃了些……生rou?！?/br>
    方云笑了，取出帕子給侄子擦擦汗，“你看，只要事實(shí)擺在眼前，承認(rèn)老祖宗們有不足之處，我們有比老祖宗強(qiáng)的地方，并不那么難，是不是？”

    崔玉艱難地點(diǎn)頭，“是?！?/br>
    他心想，這話雖然有理，可是若在“談玄會”上，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只怕那些老家伙們只會斷章取義，會攻擊姑姑毀壞祖宗禮法，說不定還會嚴(yán)懲姑姑。

    想到這里，崔玉慶幸，還好姑姑不愿去與那些男子論辯，不然會被那些人嚴(yán)厲指責(zé)的吧，怕是女學(xué)也要關(guān)了吧。或者，姑姑自己也知道言論驚世駭俗，所以，就緘口不言，今天才好容易找到機(jī)會給自己親侄子說說。

    作為一個世人眼中曾經(jīng)的論辯高手，崔玉十分同情，姑姑有這樣的高見，卻不能對外說出來，怕是這些年憋壞了吧。

    他慶幸地說，“幸好姑姑沒有在京城里說，不然……”

    方云鄭重地告訴他，“我們以后，要讓這世上，說空話的人越來越少，敢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是名家傳承者的責(zé)任。不過，這件事情，任重道遠(yuǎn)，靠你了，侄子！”

    突然被布置了大任務(wù)，崔玉立刻鄭重起來，連連點(diǎn)頭稱是。

    這一天的頭腦風(fēng)暴讓崔玉十分興奮，他回到宅子里，把從京城崔家書庫帶出來的重要的書，又翻了許多出來看。

    他發(fā)現(xiàn)，如果用懷疑的眼光，去看這些古書，似乎就又有了新的思考，連那些曾經(jīng)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豁然開朗。

    崔玉興奮地抱著好幾本書，去姑姑的屋子里談心。

    聽到他想法活躍，方云十分欣慰，“有位姓周的先生，曾經(jīng)提起‘拿來主義’，就是說，如果一件東西，有利有弊，那就把有利的留下，不利的去除。而不是整個都扔掉。古書也是如此，那里面有古人的智慧，自然是好的?？墒?，里面也有古人的不足或者差錯的地方，也要改正?！?/br>
    此時，天氣已經(jīng)冷了，屋子里烤著火盆。

    崔玉想起白天的論辯，慶幸地說，“幸好人們學(xué)會了用火，再不用像老祖宗那樣，吃生rou，喝生血了?！?/br>
    方云卻辯駁，“誰說今天的人，就沒有吃生rou，喝生血的？”

    “??？”崔玉無奈，姑姑要不要這么勤勉，家人隨意相處時，還要論辯。

    “其實(shí)，這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啊！你也見過吃生rou，喝生血呀。而且你還吃過生rou呢?！?/br>
    “什么！”崔玉又驚悚了，“何時的事！莫非是，我小時候的事，侄子真的不記得了?！?/br>
    方云嗤笑，“什么小時候，你大了也吃過！你忘了，京城里有段時間，流行魚膾，你朋友在酒樓里宴請你，你不就吃了生魚片嗎？還有，你朋友們邀你去看人家狩獵。有人射了鹿，割斷脖子，就喝鹿血，人家還問你喝不喝，你忘了？”

    這樣一說，崔玉還真想起來，那魚膾可不就是生魚片嗎！

    他靈機(jī)一動，想起來古書上看的一段內(nèi)容，“那古時帝王大宴功臣，‘炰鱉膾鯉’，也是……”

    方云點(diǎn)頭，“吃生rou！”

    這下崔玉服了，“姑姑，你說的大歷史，果然是要兼收并蓄，什么都要研習(xí)的。很多過去看著不起眼、不在乎的東西，其實(shí)，是我沒弄懂?！?/br>
    方云贊許，“一個人的眼界，決定了他的思維寬窄。我們崔家數(shù)百年的藏書，是很多人家都沒有的，這也是你學(xué)識精進(jìn)，比其他同齡人更有論辯優(yōu)勢的原因之一。你以前讀的書夠多，但是，在我看來，是好讀書，不求甚解。為何如此，我想過了，是因為書上的東西，終究不如親眼看見的事情，更讓你明白人情-事理?！?/br>
    “姑姑，我明白了。今后，我會更加用心地去看、去聽，原來每件小事里，都有大學(xué)問呢！”

    崔玉很興奮，方云也愿意繼續(xù)教導(dǎo)他，“你能有此感悟，甚好。所以，有人說，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dá)即文章，你……你去哪兒？”

    “我去找個筆，把姑姑剛才這句話寫下來！”崔玉去姑姑的書案上，取了紙筆，開始寫字。

    方云樂了，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情，就問侄子，“對了，白天的那個話題還沒有完結(jié)呢。你說了，女人可以做工養(yǎng)活丈夫。可是，丈夫病著，除了日?；ㄤN，還有醫(yī)藥費(fèi)呢，又從何而來呢？而且，女人做點(diǎn)短工，就能養(yǎng)活一家人了嗎？”

    崔玉抬頭迷茫，就算當(dāng)年家中變故，姑姑也奮力奔走，保住了家業(yè)，那缺錢的日子，他還真沒感受過。

    方云就把后世聽過的事情告訴他，“據(jù)說，有些偏遠(yuǎn)、窮困的地方，家里男人久病在床，或者殘疾了，不能做活計了。家里又沒有財產(chǎn)，無人接濟(jì)，女人就會‘拉幫套’?！?/br>
    崔玉不明，“何為‘拉幫套’?！?/br>
    “拉幫套，據(jù)說是發(fā)生在一些偏遠(yuǎn)的地方。就是在有丈夫，但是丈夫無力養(yǎng)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