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崩戏秸蓭撞缴锨?，想要把自己的雨蓑給他。

    他聽聞方丈的聲音，轉(zhuǎn)向這里，兩人對視數(shù)秒后，方丈雙掌合十：“阿彌陀佛?！?/br>
    “方丈在感嘆什么？”

    老方丈記起初見沈策時的場景，輕嘆一聲，又是阿彌陀佛。

    他笑笑：“今日來，我是求方丈辦兩件事?！?/br>
    “施主請說?！碑斈晟虿呔攘诉@一寺的人，方丈始終記在心中，這些年除了為他送來的香加持誦經(jīng)，為他meimei誦經(jīng)祈福，沒做過別的。沈策給的香火錢極多，也從不求什么。

    “第一件，”他從懷里掏出手掌大的護心玉，“此物，是沈家軍方將軍的家傳之物。請方丈替我在三年后歸還，說是那時我給你的?！?/br>
    方丈收妥。

    “第二件更為簡單。我們南境講求入土為安，”他說，“可我不敢入土，怕被仇人知曉，會不得安生。我倒無妨，只怕連累合葬的她被打擾。”

    “施主想火葬？”

    他頷首，于中土，火葬鮮少有人選擇。兩軍交戰(zhàn)時，倘若有人用火葬處理敵人的戰(zhàn)場尸身，會被認為是大羞辱，常會激起敵軍斗志，惹來麻煩。他多年和西北面的黨項族交好，常見他們火葬，覺得尸骨成灰，了無牽掛也好。

    “只是火葬時，想請方丈為她誦經(jīng)，”他說，“免她輪回之苦。若有苦，我來承?！?/br>
    方丈恍悟，沈策懷中人已離世，又在雷電聲中嘆了一句阿彌陀佛：“何時？”

    “天亮，”他說，“等雨停。”

    方丈應(yīng)允，想到沈策敵家眾多，看他這落魄模樣，算到他落了難，輕聲問：“明日后施主有何打算？你若想逃難，往北走，我有師弟在一偏遠寺廟做主持，可安排弟子送你過去。”

    “明日后？”他笑了。

    明日，昭昭就能見到哥哥了。

    后記

    南境太子仁德，深受愛戴，于策謀反之年意外重傷，不治而亡。

    十數(shù)載后，帝年邁，遇大將叛亂，遭囚禁，餓死于宮廷之內(nèi)。不久，南境改朝換代，也因此改變南北格局，為其后天下一統(tǒng)埋下了伏筆。

    第48章 第四十五章 盡說江南

    他站在水岸邊，剛做完筆錄，在等著沈正。

    風雨已過，深夜的江面風平浪靜，空氣里濕度極重，每吸一口氣，都能感覺到清涼之意滲入肺腑。大概就是在這個地方，昭昭送他渡江一戰(zhàn)……那時的昭昭，以為一戰(zhàn)大勝就會渡江而去，去過無憂平安的下半生。

    “又想到什么了？”沈正也做完筆錄，來到他身旁。

    他一笑：“想到了和馬嵬坡相似的一場往事?！?/br>
    沈正跟上他：“還困在過去？”

    他搖頭，果斷轉(zhuǎn)身，往救護車的方向走去。早已沉沙折戟，不談過去。

    ***

    昭昭受這一難，引發(fā)了臺州沈家和澳門沈家之間的第一次矛盾。

    沈公認為澳門沈家對這樁舊事處理不當，連累無辜的昭昭，雖昭昭已算那邊的人，沈公依舊大發(fā)雷霆，讓昭昭搬回沈宅。

    昭昭mama見沈公震怒，不好在此時多解釋，要昭昭先照辦，安撫長輩為先。

    沈家恒說：“那邊風水不好，小輩人丁單薄。他要你還是回來這邊。不用想繼承權(quán)的事，你來我家，我和我哥沒有親meimei，你過來就當親meimei，以后家產(chǎn)有你的。澳門那邊，不要也罷?！?/br>
    “人家親生爸媽都在，輪到你說這種話？”沈家明倒了杯水，摸著溫熱合適，遞給昭昭，“不過你好好考慮爺爺說的，回來，有我們照顧你?！?/br>
    昭昭想問“我哥呢”，但礙于屋里的哥哥們?nèi)冢瑳]出聲。

    表哥們都和她關(guān)系好。少時她在蒙特利爾讀書，他們有假期就會輪番陪她，平日電話不斷。兄妹間的感情深厚，所以這幾日大家提到“沈策”就黑臉。

    正惦記著他，水榭進來一個人，正是沈策。昭昭一和他對視，馬上笑了。

    自從江邊回來，她經(jīng)常睡睡醒醒，人糊里糊涂，做了不少奇怪的夢。夢中碎片拼接，像幼時看武俠入迷，到夢里都是古香古色。夢中的她華服錦帶，于江面上望百艘戰(zhàn)船，于水面上望兩岸燈火，身邊有男人。當然，男人的樣子是照著沈策生的。

    沈策一露面，水榭的熱鬧全散了，方才開玩笑的表哥們，有的倚到美人靠上賞水中錦鯉，有的把玩茶盞，不想給沈策一個好臉色。

    “哥。”她笑著叫，引得表哥們暗中郁悶。

    “好些了？”沈策要到她榻旁坐。

    左邊坐著的沈家恒，右邊立著的兩個在談話的表哥，沒人讓位子給沈策。

    他來接她，自然好脾氣，搬了紫檀四仙桌旁的凳子，放到她面前，落座。為陪客人，他盛夏穿著長袖襯衫，一得沈公諒解，沒來得及換輕便常服，急忙就過來了。

    她見他額頭有汗，心疼得緊：“我讓人給你拿百合湯，消消暑?！?/br>
    “不用，不熱。”他以目光鎖著她，旁若無人。

    幾日來的思念，讓乍一見面的兩人都沒了話。

    她帶著委屈問：“你才來接我？”

    沈策被她一句怨，軟了心，握她的手，柔聲解釋：“這幾日他們說你睡不醒，想著先讓你在這里休息休息，緩緩元氣。今天聽說你醒了，立刻就來了。”

    她抿著唇，雖不回話，但顯然委屈消了。

    這幫大男人登時沒了脾氣，這眼神，這對話，看不出貓膩是傻子。

    沈家明清了清喉嚨，給了眾人一個臺階：“既然沈策來了，昭昭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們兩個一家人，比我們強一些?！贝蠹腋胶停Z然而散。

    沈家恒是唯一不樂意的，還想教訓沈策兩句，完全沒機會，直接被沈家明扯走了。

    她一見水榭沒外人，立刻下榻，迫不及待想回自己家。

    “等會讓表哥去求情，你不要出面。我怕表外公再罵你?！彼?。

    “不用，”沈策給她穿鞋，“我請了個救星，沈公松口了，今晚回家?！?/br>
    “誰這么厲害？”她笑問。

    “沈衍兒子。”

    沈策下午將孩子帶到沈公那，孩子端端正正給沈公行了見長輩的大禮，張口叫“小舅爺爺?shù)耐夤?，給廳堂里的人全逗笑了。沒多會兒，小孩子哭得可憐，要見昭昭，梁錦珊趁機解釋，自己這個兒子格外黏著昭昭，在澳門時常和昭昭吃住一起，日日不離，習慣了，連親媽也比不上昭昭這個小姨奶奶。人年紀大了，最容不得小孩子哭，沈公不得已松口，讓昭昭回去陪孩子，算是給了特赦令。

    一來二去的，江邊那場劫，算徹底過去了。

    一周后，沈氏祭祖。

    沈氏自澳門那一脈，族譜更久遠，沈策這次是以沈氏第五十七代孫的身份，帶領(lǐng)了數(shù)百名后人，到沈林祭祖。沈林于二十年前栽種，從未對公眾開放。

    如今樹已成林，蒼翠茂盛，郁郁蒼蒼，如在云中。

    沈策身著黑色襯衫和西褲，帶領(lǐng)同輩人，依次向先祖上香、獻花、行禮。昭昭這次代表臺州沈家，沒有沈策輩分高，在小輩這邊站著。遠遠看他在五六十歲的人群里，就想到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