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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息心手心托著那件月白僧衣,低頭看去,衣料質(zhì)地上乘,裁剪得體,邊角袖口縫制得妥妥帖帖,每一處針腳都絕無瑕疵。同他在陸子疏身邊時,所穿過的任何一件僧袍一般,寬松而舒適,哪處都看不出偷工減料之嫌。但他仍然沈默的凝視著那件僧衣,心頭隱隱覺得這外表上看去似和往常一模一樣的衣物,有哪里不那麼一致。“襲煙……”他猶豫了一刻,還是問了出來,“先前我所穿配的僧袍,是否曾經(jīng)熏染過府里的香氛?”“香氛?”襲煙愣了愣。晉息心是出家人,她們下人在給他置辦衣物時,從來不曾有過要像打扮閨閣女子一般朝裙裾衣擺上噴灑旃檀花香的念頭。而且晉息心自己身上就伴著常年禮佛之人所帶有的淡淡檀香,那種香味嗅入人鼻翼,具有極其安撫人心的舒適效用。因此她們并不會想到要畫蛇添足,給他添置什麼多余的香粉氣息。襲煙搖了搖頭:“……倘若給大師的衣物上浸了花香胭脂,只怕世子聞到會多心。襲煙和其他侍女并不曾做過手腳?!?/br>晉息心的面色卻更見遲疑,他放下新衣,抬起自己袖角輕嗅了嗅。襲煙好奇心起,亦湊了過去,就著晉息心的衣袍聞了聞上面的氣息。果不其然,有一股淡而熟悉的香味縈繞其上,清馨幽雅,於無聲無息中盈滿袖口,像最靜水流深的癡纏眷戀。襲煙扯著他的袖袍,愣在了那里。這種香味天下間絕無僅有,這是世子身上的氣息。“襲煙?”不解的看著襲煙忽然間微微潮紅起來的眼圈,晉息心有些笨拙的開解她,“無事,大概是我過於敏感了,這件新衣同從前那些并無不同之處……”襲煙垂下眸,沒有看他,只道:“息心師父沒有誤解,你身上穿的,和現(xiàn)今襲煙拿來的的確有著一個極大不同?!?/br>“……?”僧人困惑的望著她。襲煙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新裳,少女纖纖十指自那云水華麗的衣物間緩緩撫摩滑過,停留在腰線處,又緩緩下移到衣擺。“從前息心師父的每一件衣裳,在做好後都并非直接送來給你上身,而是先送到世子手里?!蹦抗忮已灿我七^衣裳的每個細(xì)部,追尋著陸子疏手指輕柔摩挲過的軌跡?!安徽撘挛镒龅迷偌?xì)致妥帖,世子總會親自過目一番,檢查衣料厚薄、緞子的質(zhì)地,還有手心撫摸上去的觸感如何。他將息心師父的衣物拿回房中,總要自己嘗試著下水清洗一遭,然後再親手熨帖齊整。”抬了眼,看向已然木在原地的僧人,輕聲道:“……他從來不準(zhǔn)我或是其他人碰觸息心師父的衣物,但也不肯我們將此事告知於你。世子總是很嫌棄的說他堂堂王爺之子,竟然會沒出息到做這種家婦活計,‘這等不華麗的事情絕對不可以讓晉息心嘲笑了去’。──可是我每每看見世子做這件事,眉目都是舒展而溫柔的?!?/br>放下手邊僧袍,襲煙道:“息心師父現(xiàn)在所穿,是世子一個月前,親手替你整理的最後一件。”她至今仍清楚的記得陸子疏蹙著好看的眉峰,一手扶腰,一手輕輕拍打掛晾在蔭涼處的銀白色僧衣的場景。嘴里呢喃抱怨著,為何本世子要像小媳婦一樣,給那笨和尚拾掇衣物。世子專心致志的表情和溫存美好的側(cè)臉,現(xiàn)在想來,依然像一幅美得令人動容的畫。“──我想,息心師父身上僧袍所沾染到的香味,不是旁人,而是源自世子?!?/br>心里像被一根尖銳的針刺了一下,有無數(shù)種情感,叫囂著,爭先恐後要從那個小小針孔里涌出心臟來;又像同時被上千只蟲蠱啃噬分食,四肢百骸火辣辣的哪里都灼熱脹痛,哪里都滯悶不堪。幾乎要喘不過氣。銀發(fā)僧人死死攥住自己衣袍一角,用力之大,骨節(jié)分明的手都有些微微痙攣起來。一雙曾經(jīng)塵波難興的鳳眸里,此際像狂卷了風(fēng)電云雷,諸多情緒雜糅在一起起起滅滅。陸子疏,陸子疏。不死不休的陸子疏,天塌下來當(dāng)被蓋的陸子疏,霸道狂妄不講道理的陸子疏。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15鮮幣)第五十七章宮宴第五十七章 宮宴為著皇帝終於選出中意嬪妃,宮中召開盛大宮宴歡慶。接受了冊封的小狐妖,嘴角微撇,側(cè)目往群臣云聚的角落里看去。曇華正盛的宮燈下,看見那襲礙眼的紫影端坐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面前的條案上擺著琳瑯滿目的水果與菜肴。他手中持著筷箸,卻并不夾菜,只嘴角掛著微笑,同一門心思眼睛直看著他的皇帝交談。再往周遭看看,她明明感應(yīng)到了大師的氣息,卻遲遲找不見他人影。好不怪哉,看模樣,這條傲氣可惡的紫龍身子已經(jīng)有七個多月了,大師竟然放心讓他一個人在這種喧囂又雜亂的場合出入?rou眼凡胎的人們再如何看不見他的障眼法,若是觸到身子,也還是會破功啊。她留意到一個有些微醺的朝臣走過來向皇帝和陸尚書敬酒,手指滑了一下,差點碰到陸子疏衣袖,所幸後者眼疾手快的避開了。小狐妖用力嗅了嗅,大師身上的檀香味還在,但見不到大師身影。她嘟了嘟嘴,──小湖好寂寞哦。晉息心就立在舉行宮宴的大殿外,嚴(yán)格恪守著與陸子疏的十丈之約,不近半分,也絕不遠(yuǎn)半寸。雖是一襲容易惹眼的銀白僧衣,趁著今夜?jié)庥粢股?,倒還是很好的掩護(hù)。宮中人聲鼎沸,宴會正酣,守備的侍衛(wèi)也放松了警惕。晉息心便從從容容安安分分的站在樹蔭下,眺望里面宮燈璀璨,推杯換盞。陸子疏來赴宴,他起初并不知情,因為那人壓根不想與他知會。襲煙也被陸子疏下了禁足令,除去給偏院送必要生活用品外,不準(zhǔn)隔三差五就往晉息心那邊跑。宮中要舉辦朝宴的訊息是小湖通知他的,小湖熱切的在送來的信箋上寫,小湖要做紅塵皇帝的妃子了喲,大師來看小湖鳳冠霞帔~~~~末了還在信箋末尾按一個圓形爪印。晉息心看著白狐小妖那封稚氣未脫的信函,忍俊不禁。搖了搖頭,本來放置在一旁不欲去管。一個轉(zhuǎn)念忽然想起,子疏是促成皇帝娶妃的關(guān)鍵人物,這等重要宴席,只怕推托不得。問詢了來送信的宮人,宮人答復(fù)說宮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出席盛宴,陸尚書是皇帝特別欽點不可缺席的人物。宮人羨慕的還說了一句,聽聞在宮宴上還有重賞呢,尚書大人真是蒙圣眷恩寵啊。黃昏時分,陸子疏的軟轎從留心苑抬出,晉息心便悄然跟在了後面,用了七成功力掩飾自己氣息。不知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