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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沈度腦海中,和當日神武門下對他說“先生自個兒斟酌吧”的那小人的眼睛逐漸重合,沈度鬼使神差地先一步進了火海,他進門時拿了濕帕子掩口鼻,但濃煙太大,還是嗆得咳嗽了聲。 火勢太大,他不敢怠慢,四下找人。 他在主殿沒尋到人,又到了側(cè)殿,恍惚間,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先生?” 沈度望過去,劉豫躲在一個角落里,腳受了傷,動彈不得,他只好將帕子遞過去,再將劉豫背起來往殿外沖。手下想進去搭把手,宋嘉平伸手阻了,只默默看著。 他倆剛到殿門口,橫梁斷裂,轟然砸下,沈度受驚之下,下意識地將劉豫往外一摔,自個兒反倒是困在了里面。 劉豫被這一摔嚇得不輕,等回過神來,才想起他方才在殿內(nèi)也是遇到了這場景,全靠了宋嘉平去年圍獵時教他的幾招才保了命,可他知道沈度不會功夫,連忙往火海里鉆:“先生?” 宋嘉平一把將他抱住拉了回來:“殿下冷靜,他這人機敏,不會有事?!?/br> 被這話寬慰到,劉豫鎮(zhèn)定下來,宋嘉平放開他,吩咐下面人澆水救火,等火勢稍微小了點,命人進去將避在一側(cè)的沈度撈了出來。 沈度受了點小傷,劉豫圍著他噓寒問暖。 宋嘉平則向燕帝走過去,向他行了個大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br> 燕帝夜被貴妃和孟添益這兩個瘋子嚇得不輕,現(xiàn)下仍未從心悸中緩過來,癱坐在雪地上,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克制道:“定陽王忠心,當賞?!?/br> “臣不敢受?!彼渭纹轿雌鹕恚曇艄е?。 燕帝忽然反應過來:“虎符不在你手里,你哪來的兵?” 他往周遭看了眼,身子又開始不受克制地哆嗦起來:“豢養(yǎng)私兵,宋嘉平你好大的膽!” 宋嘉平?jīng)]動,眼看他喚了幾遍“來人”也沒人搭理他,才笑了聲:“陛下別費心了。臣雖沒有虎符,但陛下要知道,有種東西——叫做人心。臣領兵數(shù)十年,從未藏在士兵身后茍且偷生,都是第一個沖鋒陷陣的。七大營,陛下今夜調(diào)不動。更何況,就算調(diào)得動,陛下如今怎么把虎符送出宮?” 他臉上帶著些笑意,燕帝忽然想起那日宣室殿里,他曾問過他,若當日從陪都到帝京的路上,他若當真下殺手,他又當如何自處? 那時宋嘉平的回答是——無論如何也會保下文嘉。 他當日還曾懷疑過他唯一能調(diào)動的近在咫尺的兵力只有那個叛將周林佐,末了當他親手取了周林佐首級的時候,又懷疑自己多心,可原來,他的殺手锏——居然是私兵。 燕帝長笑了聲:“人說定陽王忠心,朕看錯人了?!?/br> 宋嘉平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陛下,那件事至今十六年,陛下處處疑心,數(shù)次想要針對臣,臣也從未有過一絲反心,甚至親自對陛下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敢有半句怨言。位高權(quán)重,危及皇權(quán),鳥盡弓藏,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臣身在此位,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得善終?!?/br> 燕帝一愣,問:“那為何?” 宋嘉平低笑了聲:“臣膝下就這三個兒女,臣的私兵就是保他們性命的最后一道防線。當日晉王之事,陛下要罰,皮rou傷臣也認了,不敢有怨言。 再說臣這個女兒啊,十多年了,管她如何驕縱任性,臣從來不叫她改,因為臣自認保得住縱得起??僧斎罩富橹?,若非臣的軍令狀,陛下對她,當真起了殺心吧?陛下千不該萬不該動了她,她可不是給陛下肆意踐踏的低賤玩意兒。 陛下身居九華殿高位,一生閱人無數(shù),當知人心難以揣摩。更當知,人人心里,都有道底線。” 燕帝忽然想起那道貶廢的旨意來,他笑了笑:“朕當日沒賜她一死,你就該感恩戴德了?!?/br> 沈度本一直在旁呆著,聽得這話,上前就是重重一腳。 他平素行事還算斯文,這突如其來的一腳令在場眾人皆是一驚,這一腳正中胸口,將燕帝直接踹倒在地,燕帝單手撐在雪地上,猛地咳嗽了一陣,抬眼看向他,終是確定了他數(shù)次懷疑的猜想:“沈孺鶴?!?/br> “陛下不是多疑么?”沈度在他身前蹲下身來,“怎對臣起了數(shù)次懷疑都沒下殺手?” “朕喜能臣,數(shù)年不變。不然你爹怎么做上次輔的,你這位岳丈大人怎么掛帥的,你又是怎么爬上戶部侍郎的位置的?一群沒良心的東西?!?/br> “陛下是扶臣等上了高位,臣等也奉獻了功績。”沈度隨手在一旁揀了枝燒得焦黑的樹枝在他心口戳了戳,“可陛下不也轉(zhuǎn)眼就要取臣等的性命么?” “人心復雜……臣等對陛下不是沒有感激,可也不是沒有怨恨。陛下心里,不也矛盾著么?” 燕帝就這么躺在雪地上,身下的積雪寒涼入骨,身上的龍袍已經(jīng)辨不出紋路來,宋嘉平的私兵守在他身后,長|槍點地,威嚴肅穆,全然不把他這個帝王放在眼里。 他忽然笑了笑:“朕眼瞎看錯人,算自作孽不可活,可你們也不會有好下場!你們要扶誰上位?” 他指了指劉豫:“他么?他今夜可親眼見著你們?nèi)绾伪茖m,日后又敢信任你們么?一個敢豢養(yǎng)私兵的郡王,一個敢對天子動粗的亂臣,你們的下場,總不會比朕好!” 他口氣近乎癲狂,宋嘉平往回看了一眼劉豫,沈度卻毫無波動,對他身后的兩人示意了下,命人把他拽起來:“起來,寫罪己詔?!?/br> 他聲音平靜而淡漠,燕帝冷冷看他一眼:“士可殺不可辱,休想!” “這會倒是講起氣節(jié)來了?”沈度默默將懷里揣得發(fā)燙的那十幾張泛黃的紙摔在他臉上,“陛下敢對著起居郎用命換來的這十幾張紙說一句問心無愧么?” 燕帝目光落在“廢太子”三字上,忽然不受克制地動了動,又被人押了回來,半點動彈不得。 那紙張落到地上,染上積雪,眼見著要被全部浸濕,劉豫忽然湊過來,伸出手去撿了回來,他借著含元殿的沖天火光閱過一遍,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燕帝:“父皇,是真的么?” 燕帝回想起自己方才在殿內(nèi)的舉動,居然點了點頭。 劉豫默默握著那幾張紙退到了沈度身后。 第 70 章 沈度讓人將燕帝押回了宣室殿。燕帝被人往龍椅上一扔, 沈度親自為他攤開詔紙, 又親自為他研墨:“陛下, 這可是您最后一次坐這個位置了, 要想多坐些時候,還是把這罪己詔寫長些。臣想, 這名字就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