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8
她的話語越來越急,越來越痛,謝隨怔怔地抬頭,女子的雙眸中仿佛燒著火,濕潤的火,微醺的他一頭撞了進去,便感到迷茫無措了。 “因為我……”他動了動口,嗓音發(fā)澀,“因為我殺了人。十五年前,我殺了人,所以不得不從家里逃出來?!?/br> 20.孤島(二) “你殺了什么人?”秦念皺眉,“什么人這么大的來頭,會逼得你離家逃竄?” 謝隨一手扶住了額頭,“我不知道。”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望見她嫌棄的表情,又不由得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我那時候年輕,愛喝酒,大約就是因為那一日喝醉了酒吧……我醒來之時,卻在一家酒館的客房里,滿手鮮血,身邊是一個全身赤-裸的死掉的女孩?!?/br> 秦念的表情好像被刺痛了一下,“所以你逃了?” “沒有?!敝x隨淡淡地道,“我報官了。” 秦念一怔?!暗枪俑涯惝斪隽朔溉耍俊?/br> “沒有?!敝x隨又道,“他們在那酒館周遭蹲伏了很久,抓到了那個犯人,是個做了許多案子的慣犯?!?/br> “那個犯人又供出了你?” 謝隨終于失笑,“也沒有?!?/br> “那你為什么逃?” 謝隨轉(zhuǎn)頭看向秦念,女人的表情很認真,她好像真的想不明白。 “我后來才知道,那個女孩是正要進宮的采女,原本身家清白,姓名都已經(jīng)在冊了,竟被人污辱之后,還殺人滅口。朝中人都在議論,雖然人犯已經(jīng)正法,延陵謝氏的小侯爺也已查明與這命案并無干系,但說到底,到底他為什么會躺在女孩的身邊呢?而況在籍的采女,名義上已經(jīng)是皇帝的女人……” 秦念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顏色漸漸變得晦暗。 “我已經(jīng)無法在朝廷上立足,連帶我的家人,也都一起受辱。我jiejie當時在宮中處境微妙,弟弟又正準備入仕,延陵侯謝家三代襲封,門第巍峨,我想,縱是被人暗算,我也絕不能讓謝家的聲名毀在我的手里?!?/br> “所以我只能逃。結(jié)果路上又遇到各路刺客,從延陵一路追殺我到洛陽……” 月色澄明。寺中燈火幽幽,一庭松柏婆娑。秦念默默地聽著,目光從最初的譏誚,到生出憐憫,到最后一片平靜。 “但是你沒有殺那個女人,也沒有污辱她?!?/br> “我沒有殺那個女人,也沒有污辱她?!敝x隨笑了,“我只是喝醉酒了而已——但這樣的話,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的?!?/br> “我相信。”秦念道。 謝隨看向她,她也正認真地看著謝隨。 她真的長大了。她不再是那個溫婉可人的小女孩,不再會拉著他的衣角軟糯糯地撒嬌,不再會踮著腳抬著頭用可愛的眼神仰望著他。 而是會站在他的身邊,與他并肩,或者諷刺他,或者安慰他,她已經(jīng)知道大哥哥不是萬能的,但她對他并無責備。 “你寧愿自己背上浪子的罵名,也不愿牽連家族,是這樣嗎?”秦念輕輕地道。 “是這樣嗎?”謝隨喃喃,復苦笑,“那就是這樣吧?!?/br> *** 他真的已經(jīng)很久不曾去回顧那段往事了。 那是他從未與人說起過的往事,柳綿綿也好、鐘無相也好,他們也都只是視他為有家不回的浪子,他們也從沒問過他不回家的緣由。 是因為回不了家。 十五歲之前,他是延陵謝氏年幼襲封的小侯爺,鐘鳴鼎食,鮮衣怒馬,即便在皇帝的宴會上也能笑謔不禁,天底下好像根本沒有什么能讓他在乎,因為他好像已什么都有了。 十五歲之后,他的身邊只剩下了一把刀。 那是個非常簡單的栽贓,但卻非常有力。這個栽贓最可怕之處,就是即使已經(jīng)找到了真兇,他也永遠無法洗刷自己的污名,而那污名還是看不見的,是捕風捉影的,沒有人敢走到他面前與他對質(zhì),但所有人心中卻都在懷疑他。 真正的案犯早已經(jīng)正法,朝廷中那么多雙眼睛、那么多張嘴巴,看的說的卻全都是他,延陵侯謝隨,一個原本與這命案毫不相干的人。 他還記得那黎明時分,酒館里漸漸響起的議論聲。他原本還想辯解的,十五歲少年得志的他,還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事是百口莫辯的。但他一開口,立刻就被人們的話聲淹沒了,淹沒了…… 他如果不走,延陵侯府與這一樁恥辱,便永遠也脫不開干系了。 時至今日,他甚至已不再為當年的自己感到不平,他甚至想:也許自己就是做錯了呢,也許從走進那家酒館開始,自己就已經(jīng)犯下罪行了呢? 這世上有那么多的罪,那么多的罪人,雖然那女孩不是自己害的,但也畢竟是被人害了的。這樣一想,就會覺得自己并不冤枉。 秦念又是嗤笑,“你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 “不這樣想,也許我先已活不下去?!敝x隨也是笑。 秦念道:“你若活不下去,便是趁了那些害你的人的心意,也就更加對不起那個死在你身邊的女孩子?!?/br> 謝隨沉默了很久?;貞浟钏>?,甚至連素來鐘愛的酒都不能再讓他提起興致了。就在這時,秦念慢慢地挪到了床的這一頭來,挪到了他的身邊。 她輕輕撫摩著他的頭發(fā),好像小時候他曾撫摩她的頭發(fā)一樣,她口中還在輕輕地念著:“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我們總有一日,會洗了所有的冤屈,報了所有的仇。” 她說的是“我們”,這讓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慟。 從未與人說起過的往事,終于說出口時,卻覺得原來也不過如此。十五年了,再深重的痛苦也早已被反反復復搜腸刮肚地咀嚼干凈,能夠?qū)ε匀藘A吐出來的不過是無味的殘渣。 可是秦念,她卻并不是旁人啊。 窗外的月色澄明,房內(nèi)的燈火卻太過黯淡,雪白的墻上,兩個人的影子時而被風吹得晃動,仿佛是相依相偎的。 秦念低下身來,注視著他,兩人相距不過咫尺,她可以看清他眼中的每一道月光微漾的波紋。他從沒有如此刻這般脆弱過。 她悄然地湊近來,在他的唇上輕輕、輕輕地印了一個吻。 他惘然。 也許是酒的作用,他甚至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