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邊的人不得不閃至墻后，厲禹咬緊牙，扶著窗邊的墻壁又迅速地往外瞥了一眼。

媽的！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目標(biāo)的中介已經(jīng)從車站前消失。

他人的情報網(wǎng)終究不可信，槍響暫時消停，厲禹矮身沖至與門板平行的墻邊。他身在空房間中，環(huán)境對他相當(dāng)不利，但這次即便匆忙他仍做足了準(zhǔn)備，身上的彈夾應(yīng)當(dāng)夠他沖出去……

只是可恨，他就這么丟失了一次給小二復(fù)仇的機(jī)會。

２.

另一頭，厲禹住處的二樓仍亮著燈。一道小小的身影映在落地窗上，望著陽臺間的積水，手掌輕輕地貼著玻璃。

「唔?！?/br>
小九回頭看了眼，電視上方的吊鐘顯示著凌晨三點半。他又看向那天量身高留下的痕跡，很快地收回視線，靠著落地玻璃原地坐了下來，用手抱住膝蓋。

對面的人家竟還沒睡，他能看見建筑三樓的窗戶透出橘黃色的燈光。半透明的窗簾內(nèi)映出兩大一小的人影，看得出來一名男性正高舉起一個嬰兒，隨即轉(zhuǎn)了半圈。

另一名女性抬起手、放在臉頰附近，彷佛正捂嘴輕笑。那家鄰居小九還未真正見過，可透過漆成亮黃的外墻、一樓門前的涂鴉，還有此刻雨水中模糊的影子，他覺得他能想象，住在其中的人必定也幸福如童話。

小九別過臉，拿起擱在手邊的繪本。他在剛才幾個小時中試著播放有聲光盤，弄了半天，卻不會cao作那臺放在電視下方的播放器。他想過用電腦來試試，卻又很快地打消念頭，他不敢亂碰厲禹的電腦。

于是便繼續(xù)翻實體書，或者偶爾對著落地窗外發(fā)呆。小九多少有點困了，不停地打哈欠。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連對街的燈都熄了，剩他一個人坐在夜色里，繪本翻到底后再次回到開頭。故事內(nèi)容是著名的「賣火柴的女孩」，他記得他十歲那年曾看過一部電影，便是由這個故事改編。

只是當(dāng)時發(fā)生了些事，讓他并沒有看到那部電影的結(jié)局。繪本里，是說那個悲慘的女孩回到奶奶身邊，在天堂過著不再受饑寒折磨的日子。

「真可憐?！?/br>
小九小聲地說著，揉了揉眼睛，又從第一頁看起。已經(jīng)好幾個鐘頭了，他卻遲遲等不到厲禹回家。

也不知道第幾次興起作夢的念頭。說不定睡著了，就會看到那個人在夢里出現(xiàn)呢？但才剛起了這個想法，小九便很快地對自己搖頭，他努力地?fù)沃?，便是想在厲禹回來時馬上到樓梯口迎接。

當(dāng)然他不知道此刻厲禹中了槍，正在遠(yuǎn)處與他人駁火……

「從前從前，有個，小女孩。」

黑夜越發(fā)沉重，稚嫩的聲音在穿過雨水前便已消散。小九念起繪本上的內(nèi)容，手指觸碰著紙上光滑的印刷。

他讓自己投入故事，好不去想作夢的事。

從前、從前……

☆、第十六根火柴

第十六根火柴

１.

小九沒注意到一樓的鐵門是何時被打開的，也沒發(fā)現(xiàn)那個人走上樓梯、來到自己身旁。他迷迷糊糊地靠在落地窗邊，一夜過去，玻璃外隱約有清晨的陽光穿過雨絲。

啪。

膝上還放著繪本，他卻不敵倦意而睡著了。發(fā)現(xiàn)厲禹回家，是因為一雙手來到他背后、輕輕地把他抱了起來。繪本滑落在地，他被聲響驚動。

「唔……」

厲禹抱起他，轉(zhuǎn)身走向通往三樓的階梯。左肩還背著背袋，臉上卻只有緊繃、或該說有些不甘的神色。小九小聲地說了句「你回來了」，他也不過是輕輕點頭，用放慢的步伐踏上臺階。

小九端詳著他的臉，仰起脖子，貼上厲禹帶著胡渣的下巴小心地蹭了下?？蓪Ψ降皖^看了他一眼，依舊沉默地走過樓梯，來到三樓寢室、用身體把門撞開后，才把腳步頓住。

「給那家伙逃了?！?/br>
接著又往床邊走，聲音好像比過去幾天更沙啞，小九發(fā)現(xiàn)他的夾克破了幾個洞，其中的軀干隱約可以見到兩指寬的繃帶。但即便語調(diào)里掩蓋不住疲倦，他仍把小九輕放到床上，收回手，直起身子。

寢室內(nèi)多了張二樓搬上來的單人沙發(fā)，是這幾日厲禹睡覺的地方?？伤裉彀差D好小九后，便轉(zhuǎn)身要下樓。

后者有些困惑，看著當(dāng)真他又要離開寢室，自己遲疑了下，便跳下床，跟了上去。

「你還要，去哪里？」

「善后?！?/br>
厲禹從門邊回頭，小九終于看清他的傷勢。外套內(nèi)的襯衫幾乎整件染色，血跡從鮮紅干涸成深褐。

但他本人好像不怎么在意那些傷口。捏著拳頭，比起痛，他整個人散發(fā)著某種類似憤恨、挫敗的情緒，這讓小九睜大了眼，站在兩步遠(yuǎn)外，貼著沙發(fā)、便不太敢靠近。

他大概是去過醫(yī)院再回來的。而這段時間，便反復(fù)咀嚼著失敗的滋味……

「我會在書房，你要跟著就下來吧?！?/br>
對視了將近一分鐘，恍惚聽見厲禹嘆息，淡淡的煙味與血氣混雜，形成某種特殊的味道。

小九默默地湊近他，厲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掌中還留有血漬。

「你要不要吃東西？我等會去、下水餃?！?/br>
「嗯?！?/br>
厲禹邁步準(zhǔn)備下樓，忽然被那只小手拉住指頭。小九緊捉著他，雙眼垂下定在自己兩只腳丫子上。

「回來就好?！?/br>
可厲禹牽住他往二樓走，調(diào)整了一下背包肩帶，卻徑自往前、沒再看向他。

「不夠好?！?/br>
２.

屋外下著太陽雨，日出之后，小區(qū)便明亮了許多。小九端著剛起鍋的餃子，輕手輕腳地踏進(jìn)書房。那時厲禹正在處理著方才拍到自己的監(jiān)視器，并也同時留意晨間新聞。

今后要找到那個中介將變得加倍困難。一個不好，連小九和李逸都有可能先被對方搜出，厲禹因此而有些煩躁，他回來時帶了一手啤酒，此刻兩個空罐已經(jīng)被他擱在手邊。

小九也注意到了，把碗放上書桌，便站在桌邊、盯著啤酒罐看。厲禹的手快速地敲打著鍵盤，小九趁了個停下的空檔，朝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原來你也喝這個?！?/br>
厲禹又在屏幕上敲下幾個字，低頭朝自己腰側(cè)的傷口看了眼。小九去煮餃子時他把上衣先脫了下來，現(xiàn)在，便能看見他纏滿繃帶的傷口，有幾處包扎又裂開、暈開了血水。

「要不我沒法專心?！?/br>
小九沒應(yīng)話，靠著桌腳坐下，抬頭看著厲禹。對方拿起筷子把一個水餃送入口中，咀嚼著，眼光緊盯著電腦，□□的上半身有不少舊時凹陷的彈孔。

燒穿似的痕跡卻像是強(qiáng)韌且蓬勃的生命。小九無法想象那樣的槍彈雨林，只能再把視線移向房里密布的線路，然后輕聲發(fā)問。

「那我會，礙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