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淑慎心中也疼，但這些事不與衛(wèi)織講出來，日后便晚了。

    “我實也不知，陛下怎就會突然相中了衛(wèi)綰那小賤人。才德品貌樣樣下品，有何可?。刻娱啽M美色，冷酷無情，算來衛(wèi)綰也討不了好，過不消幾個月必被休棄。”

    衛(wèi)皎沉默地退后半步，退到了衛(wèi)不器身后，隱忍了又隱忍，終是沒忍住道：“母親，阿綰被賜婚嫁給太子，是她的福氣，亦是陛下賜予衛(wèi)氏的恩賞，母親怎么……如此說?！?/br>
    她不開口倒好，一開口薛淑慎又氣怒道：“你這沒出息的廢物，怎么就學不來衛(wèi)綰那狐媚子功夫，她在春日宴上對太子眉來眼去的，你倒好只記著幽州那個負心薄幸寡廉鮮恥的崔適！你若有她五成的眼光和手段，太子妻位便是你的！這下倒好，讓衛(wèi)家一個庶女撿走了這天降的便宜，也不知日后旁人要怎么笑話你母親沒本事?！?/br>
    衛(wèi)皎臉色刷白，咬了咬唇，背過身去了。

    屋外，倚著門框沉默的衛(wèi)綰，唇邊淺笑瀲滟起來。

    她被賜婚給太子，主母和衛(wèi)織氣得這樣。

    也是，上一世在她之前太子死了兩任未婚妻，薛淑慎對之避如蛇蝎，自然不如今生，巴心巴肺地要送女兒給他。得知衛(wèi)綰要攀上高枝，可不得氣裂胸肺么。

    她父親衛(wèi)邕明知薛淑慎的鄙薄短見，用心險惡，卻始終疼愛她敬重她。

    世上的男人，也不可用常理推測。

    衛(wèi)綰的手壓住嘴角，將那點哂然的笑意用食指一絲絲熨平。

    衛(wèi)不疑已經在西院整裝，收拾行李了，見meimei鵝黃身影出現在凝碧的樹影底下，咧開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

    衛(wèi)綰朝他走了過去，“阿兄。”

    她看眼衛(wèi)不疑幾乎已經收拾妥當的包袱行李，低聲笑話：“你就這么急啊?！?/br>
    衛(wèi)不疑直起了腰背，少年濯濯如柳的身姿已經抽條，不知何時起，已有了頂天立地的偉岸。

    他眉眼溫和，雙臂搭在她的宛若削成的單薄兩肩，用沉穩(wěn)而篤定的口吻告訴她：“meimei，從今日起，阿兄要跟著太子殿下建功立業(yè)了，從今日起，阿兄恐怕要脫離了衛(wèi)家，本來擔憂如此一走，你在家中無人照顧，幸而陛下垂憐，許你同行，也免讓你在家中受了委屈?！?/br>
    衛(wèi)綰垂下了眸，眼眶有些發(fā)燙，極力擠著笑容。

    “待阿兄功成名就，便分出府去。本來今日之前我已經想好了，待我有了自己的封銜，開府之后，便將你接過去，為你物色天下頂好的如意郎君。不曾想陛下圣旨天恩比這一切來得要快，你就要被許給太子殿下了?！?/br>
    “我亦不知太子是何等樣人，這趟去河西，阿兄必幫你把關。即便將來成了婚，太子有負于你，他便是我的主公，我作為舅兄也不能饒他?！?/br>
    衛(wèi)綰的嘴角才極艱難地將笑容擠出來，眼中卻飛快地聚起了一波熱霧。

    大滴的眼淚倏地滾落。

    她又哭又笑地痛斥道：“你說大話總是比誰都好聽，還遠著呢！”

    活了兩輩子，人應該活明白了，這世上，衛(wèi)不疑對她最好。

    上輩子他必定也是這么想的，只是等待的日子太長太久，這番話他沒宣之于口，她也不敢蹉跎。

    衛(wèi)不疑當即豎起了三根手指，“我發(fā)誓，這是我肺腑之言，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欺負阿綰，包括阿兄在內。”

    衛(wèi)綰點點頭，“我信阿兄?！彼龑⑿l(wèi)不疑打成死結沒棱沒角的包袱哭笑不得地拿起來，“我?guī)湍闶帐??！?/br>
    “你別想著我了，早些娶了阿嫂，有人照顧你就好了。”

    衛(wèi)不疑道：“先立業(yè)再成家不遲。”

    衛(wèi)不疑心中早有揣測meimei對太子殿下芳心暗許，方才才敢說那么一通大話。衛(wèi)綰手腳利落，不過須臾，他的行李便已打點好了，衛(wèi)不疑怎么看，都覺著衛(wèi)綰似乎比他更急著上路，對心中揣測愈發(fā)以為真相。

    三月底，軍隊開拔，前往河西。

    衛(wèi)綰坐于馬車之中，隨著衛(wèi)不疑領著的二十人手出城與太子會合。

    初陽照于城樓，為古老的城墻抹上淡金色的光輝，剝離的瓦片披露著傷痕累累的瘡口，被日暉溫柔地撫摸著，舒坦地吐出口淡淡的煙氣來。

    衛(wèi)綰從車窗探出頭去，回望著身后古樸巍峨的洛陽城墻。

    上次從這里逃離，已譬如舊夢。

    那舊夢太過真實，想起來還令人汗毛發(fā)怵。

    只是不知道為何事情的發(fā)展有些荒唐，她竟跟著太子出來了。

    馬車停駐，衛(wèi)不疑撥轉馬頭，還以為衛(wèi)綰是心有不舍，眷戀洛陽，他策馬走到車邊，“阿綰，此行有我護著，斷不會出事。咱們在此稍待，太子殿下還未來?！?/br>
    衛(wèi)綰指著那一片宛如停在城墻上不染塵埃的蘑菇云朵，細聲道：“當年母親嫁到洛陽來時，帶著滿心歡喜，月娘說，父親將她從婚車之中迎出的那一瞬起，母親便再也沒想過離開了?！?/br>
    常百草就在衛(wèi)綰身后，替她將解下的曙色織錦斗篷收著，心中頗有感傷。

    衛(wèi)不疑看了眼，那朵云被忽然而來的一陣風刮到城樓后去了，他皺眉道：“她的魂魄如今肯定離開了，她走時讓咱們往事不必想，一切往前看?！?/br>
    說著衛(wèi)不疑朝前看，目光陡然露出激動來，手只不自覺地拍打著衛(wèi)綰的車篷，興奮地說道：“主公來了！”

    衛(wèi)綰一聽，嚇得忽然身子手臂全縮回了車中，快得宛如一陣颶風，那衣袖帶起的微風甚至還撲到衛(wèi)不疑臉上，他錯愕地望著，衛(wèi)綰在同時拉上了車窗。

    “阿……阿綰？”

    里頭無人應答。

    夏殊則領著一支足有百人的親兵趕至與衛(wèi)不疑會合。

    煙塵漫卷，黑甲曜目。

    衛(wèi)不疑翻身下馬，疾步沖至近前，夏殊則翻掌，命諸人停下。

    衛(wèi)不疑施禮，“卑職，衛(wèi)不疑，拜見主公?！?/br>
    他的名號是頂了太子身邊得力心腹得來的，想了想，并不敢主動在夏殊則面前提及。

    夏殊則皺眉看了他一眼，對身側慢慢悠悠騎馬趕上來的齊王殿下道：“如你所愿，已送到城外了，回去?！?/br>
    齊王食指摸了摸鼻梁，“都已送到城外了，不如讓我跟著跟著三哥罷。我保證乖乖聽話，不賭不酗不惹是生非，三哥讓往東絕不往西，要水里月亮絕不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