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合口味？”

歐陽玨：“頗辣，臣慣食甜食?！?/br>
晏梓伏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歐陽玨當(dāng)然知道那是為什么，因為這桌吃食是按著當(dāng)年的歐陽將軍的口味做的。歐陽玨生前吃東西無辣不歡，并不喜歡吃甜食。

歐陽玨繼續(xù)往嘴里塞東西。

晏梓伏又道：“若不愛吃就別勉強，朕再讓他們做甜食來?！?/br>
歐陽玨：“謝圣上隆恩，不必了，臣飽了?！?/br>
晏梓伏忍了再忍：“阿覺，朕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說‘謝圣上隆恩’這五個字?！?/br>
歐陽玨：“?。俊?/br>
晏梓伏：“朕覺得刺耳，你不覺得么？”

歐陽玨：“不覺得。不過臣謹(jǐn)遵圣諭?！?/br>
晏梓伏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葛鐵很有眼力見地找了個由頭出去了，還幫忙把門關(guān)上。

歐陽玨心道，你們倒是心大，也不怕我被逼急了弄死你們皇上。

晏梓伏又忍了再忍：“你一定要這么對朕？”

歐陽玨：“臣不知道皇上所言為何?！?/br>
晏梓伏：“你可以更親近朕一點兒，或許，可以更依賴朕一點兒。”

如果不是要繼續(xù)扮著顧知覺的身份，歐陽玨幾欲笑出聲來。他特別想捂著肚子問晏梓伏一句：皇上您是不是該吃藥了？

親近？生前的歐陽玨夠親近他了，近到距離都成負了。

依賴？生前的歐陽玨也很依賴他，畢竟歐陽玨當(dāng)初不過一個字都不識的貧苦鄉(xiāng)野小子，若沒有碰上晏梓伏便還不知道在哪里種地撈魚呢。

可結(jié)果呢？結(jié)果是狡兔還沒盡走狗就被烹了。

歐陽玨一邊想笑，一邊心寒得想發(fā)抖。他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起身，朝著晏梓伏跪下，道：“臣不過與罪臣戾悼侯相貌相似，卻并不是他。況且即算是他，臣斗膽猜測他也絕不會再敢親近和依賴皇上。所以臣請皇上要殺要剮盡管下旨，臣此生福薄無法報效朝廷，望來世投于明君盛世?！?/br>
晏梓伏的神色漸漸地冷了下去，手在被褥下用力地攥成拳：“你說朕不是明君？”

歐陽玨道：“直接點說，您對戾悼侯與臣的所作所為都是昏君才能做出的行徑。”

☆、上朝聽封

寢殿內(nèi)陷入了長久的死靜。

歐陽玨想忍，可他實在忍不下去。他以為自己能平靜地面對晏梓伏，可這只是自以為是罷了。他想自己對不住的人除了家人外大概又得加上一個顧知覺本尊了，除此之外晏梓伏倒也不會遷怒到顧淮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晏梓伏道：“朕當(dāng)初連他都能殺，遑論一個你。你是在故意求死？”

歐陽玨：“世人都只想求生，能活著誰也不會想死?！?/br>
晏梓伏：“你以為朕真不會再殺你第二次？”

歐陽玨心中一寒，一直垂著的頭抬起來，仰著臉，目光復(fù)雜地望著晏梓伏。

晏梓伏有一瞬的悔意，但稍縱即逝，快得令人捉不住痕跡。

歐陽玨卻笑了：“首先，臣是顧知覺，不是戾悼侯。其次，臣相信皇上殺了戾悼侯一次，就還能殺他一萬次。”

晏梓伏死死地盯著歐陽玨的眼睛，拳越攥越緊，咬著牙，紅了眼，一副比歐陽玨更委屈的樣子。

***

歐陽玨半夜被扔出了皇宮，孤身游蕩在無人的街上，頗有幾分像鬼。

他又轉(zhuǎn)念一想，其實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人是鬼。

他望了望鎮(zhèn)國將軍府的方向，還是轉(zhuǎn)身朝著丞相府走去。

顧淮半夜還沒睡，聽說侄子回來了驚喜得扔下筆就往外走：“知覺！”

歐陽玨由他拽著問東問西，無非是問皇上的情況。歐陽玨道：“皇上服了不知道哪里來的毒物，然后自己摔暈了，所以才耽誤到此刻放侄兒回家?！毕肓讼胗盅a了一句，“不過他此刻還活著?！?/br>
顧淮隱約從侄子的語氣里聽出了一股不滿，仿佛皇上就不該繼續(xù)活著……咳，倒也正常。

顧淮嘆了聲氣，按著歐陽玨坐好，又去關(guān)了書房的門，猶豫了一陣，將服藥一事的前前后后都說了出來。

自從當(dāng)年歐陽玨被賜死后，晏梓伏就有些行為怪異。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是為了什么，便有那投機的佞臣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個“高人”——說穿了就是個術(shù)士騙子——只不過這人確有些裝神弄鬼的本事，哄得晏梓伏十分信任他，非得拽著他給歐陽玨招魂。

當(dāng)然這事只有少數(shù)些人知道，掰著手指頭算也就晉王晏鳳元、丞相顧淮、近侍葛鐵這仨人知道。三人當(dāng)然極力勸阻，一來這一聽就是一派胡言，二來若真招成了……那還不如沒成！歐陽玨生前就是個禍患，萬一死后怨氣積壓成了厲鬼，被招來的第一件事豈不就是掐死晏梓伏？！

（聽到此處，歐陽玨心道，早知道你們都這么看我，我復(fù)活后第一件事就該是把你們都給掐死了再說！想我一片丹心赤誠為國為民為社稷天下（&￥……*）

那術(shù)士便不知從哪里尋來了一塊有異香的大石，令能工巧匠將之雕成了歐陽玨的模樣，并將碎屑以秘法炮制做成了熏香。從此只要晏梓伏服下術(shù)士進獻的丹藥，加之焚香，就仿若見到帷幔后的雕像真成了歐陽玨回魂而來一般。

晏鳳元仨人自然輪番苦勸，可晏梓伏油鹽不進，他們又不敢把事鬧大了讓其他人知道，也是頗為難。

后來晏梓伏忍不住起身朝帷幔后走去，他自然只能摸到冰冷的雕像。美夢似乎在一瞬之間被戳破了，他惱羞成怒地令人將術(shù)士關(guān)入天牢，又一把火燒了留召臺。

燒了一半就降下大雨滅了火。晏梓伏覺得這可能是歐陽玨在天之靈不高興了（歐陽玨：他果然腦髓抱恙了是嗎……）便不再讓人繼續(xù)拆留召臺，只是也下了狠心讓葛鐵將那些藥丸都毀了，這次不知怎么的居然又有了。

聽完這些，歐陽玨的肚子更疼了。

顧淮關(guān)切地問：“你腹痛？怎么回事？”

歐陽玨：“可能是吃不慣辣食……”畢竟顧知覺以前不吃辣，今晚那頓夜宵除了辣椒就不知道還有什么其他玩意兒了。

顧淮嘆了道氣：“你喝點水休息去吧。有什么等白天再說。”

歐陽玨想起件事兒：“叔父，今日似乎我要上朝聽封?！?/br>
顧淮點了點頭：“放心，晉王殿下已經(jīng)為你打點好了，雖然你身為狀元被調(diào)遠做個低職是委屈了，不過在哪都是為國效力，你也不要心懷不平?！?/br>
歐陽玨點點頭，心道還是晉王最靠得住。

***

朝堂之上聽了圣旨，歐陽玨心如死灰，已經(jīng)不知道連晉王都靠不住的世道究竟是想怎樣。

他沒被調(diào)遠做個低職，他被晏梓伏留下來做了個起居舍人。

？？？誰能告訴他這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