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仔緩緩發(fā)動(dòng)車子，哼笑著：“直接叫哥，那他媽是挺瞎的?！?/br>
    “說的是呢?！卑㈥R附和。

    虎仔說：“哎，我下月得回家一趟，我好久沒回去了。我哥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過來，說我嫂子快生了，是個(gè)小侄女，問我起什么名字好呢。”

    阿闞揶揄道：“你大字不識幾個(gè)，還給人起名？”

    車內(nèi)哄笑一堂。

    沈知晝一直沒說話，抬眼，望出窗去。

    煙霧徐徐在眼前騰起，夜色寸寸平鋪開來。愈發(fā)濃稠，深沉，無邊無際。

    遠(yuǎn)處，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和那輛中型客車漸漸與夜幕融合，很快便看不到了。

    旁人都鬧騰，半晌，阿闞過來搭話：“晝哥，虎仔下月回家，康爺能應(yīng)？”

    沈知晝沒言，把打火機(jī)按得咔噠咔噠響。

    虎仔問：“哎，說起來，晝哥，你還有家人在嗎？你在這邊也待了好些年了吧，沒見你說過你要回家?！?/br>
    “家人，”沈知晝聞言，輕輕哂笑，“都死光了。”

    沈知晝什么底兒，阿闞摸的一清二楚，恐怕觸了他逆鱗，忙替虎仔打了個(gè)哈哈：“虎仔，就你他媽屁話多，晝哥的家人就是咱們呀，是不是啊——晝哥？”

    “他是你爸爸？”

    “是，晝哥就是我爸爸，不行？”

    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無趣，阿闞帶頭聒噪起來，車內(nèi)異常吵鬧。

    只有沈知晝靜得詭異，兀自抽悶煙。一根又一根。

    過了會兒，阿闞又不安分地湊過來：“晝哥?！?/br>
    “說。”

    “你剛才真能對那小姑娘開槍嗎？那小屁孩兒咋咋呼呼的，挺煩人，萬一對你糾纏不休，別說叫哥了，你那桃花債多的要命，再叫你什么爸爸啊，爺爺?shù)?，給你惹毛——了?！?/br>
    阿闞話還未落，太陽xue被冰冷的槍口抵住。

    他悻悻吞回話，冷汗一下冒了出來：“……晝哥，你、你……你這是干嘛?！?/br>
    方才還熱鬧異常的車廂，頓時(shí)陷入一片死寂。

    沈知晝沒收手，槍口就那么抵著阿闞，一點(diǎn)猩紅晃在唇邊，悠悠地沖阿闞吐了個(gè)煙圈。

    “晝、晝哥……”

    阿闞頭皮發(fā)麻，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沈知晝瞇著眸看住他。

    扣動(dòng)扳機(jī)，唇一開一合：

    “——啪?！?/br>
    “……”

    阿闞冷汗涔涔，下意識地緊緊閉了下眼。

    ……他還活著。

    “cao……空槍，”阿闞意識到自己被耍，梗著脖子就嚷了起來，“晝哥！爸爸——你干嘛啊，嚇?biāo)牢伊恕乙詾槟阋诔院谀兀《甲约倚值堋?/br>
    “蠢貨，嚇小孩兒的罷了?！?/br>
    沈知晝收了槍，卸下彈夾從窗內(nèi)拋出去。黑沉的窗緩緩上滑，他目光仍凝在遠(yuǎn)方夜色的最濃稠處，倏然深沉下去。

    “對小姑娘動(dòng)手可不大好?！?/br>
    -

    “伯母……他們會殺那個(gè)胖叔叔嗎？”

    “晚晚，不許再想這件事了?！?/br>
    “你知道他就是哥哥，是不是？伯母……你看到了的，他和哥哥長得一模一樣……”

    “……晚晚?！?/br>
    “哥哥不會讓他們殺人的，對嗎？哥哥可是警察啊……”

    “他不是了，”許凌薇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拉起毯子蓋回晚晚身上，聲音冷下三分，“我都跟你說了，別再提他了，他根本不配當(dāng)你哥哥?！?/br>
    晚晚的眼淚終于噙不住了，斷了線似地往下掉，賭氣地一把撒開毯子，轉(zhuǎn)過身去不說話了。

    許凌薇輕吁一聲，拾起毯子再給她掖好。

    小姑娘氣還氣著，好在是不鬧了。

    一直就這么安分到了凌晨三點(diǎn)，她們抵達(dá)了目的地伽卡。

    幾小時(shí)前才經(jīng)歷過一遭生死斡旋，乘客們?nèi)孕挠杏嗉隆＼囃：?，一開始整個(gè)車廂毫無動(dòng)靜，彌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息。

    直到司機(jī)和乘務(wù)員連說了好幾遍“伽卡到了”，這才慢慢有了sao動(dòng)。

    邊陲小鎮(zhèn)的小車站雖破敗，暖柔明亮的光迸射入內(nèi)，還是照暖了這寒涼雨夜的大半天地。

    西南氣候溫和，一路過來，晚晚只穿了條過膝裙，露著兩截白皙光潔的腿面，這會兒凍得直打哆嗦。

    許凌薇牽住她，把她的手揉在掌心，替她暖著，“不是還痛經(jīng)么，讓你多穿點(diǎn)兒就是不聽話，著涼了你可再別跟我喊你肚子疼啊?！?/br>
    “別、別拉我……”小姑娘眼圈還紅著，甩著胳膊置氣，“討厭你……”

    許凌薇哪管她使性子，不由分說地就拉她下了車。

    醫(yī)療隊(duì)派了人在車站外接應(yīng)，上車后，一行人即刻前往醫(yī)療隊(duì)駐地。

    聽說她們路遇歹徒劫車，車內(nèi)一時(shí)唏噓不已。不過，劫后余生的喟嘆與緊張的情緒，很快便被熱鬧的說笑聲沖淡了。

    晚晚煩悶地靠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大人們交談的聲音異常吵鬧，仿佛滿世界的噪音都塞到了這個(gè)狹小的車廂內(nèi)，在她耳旁迭次爆炸，震耳欲聾。

    許凌薇和同事們相談甚歡，歡笑陣陣。

    晚晚一想到那會兒許凌薇用與此刻截然不同的漠然態(tài)度，對她說的那句——“他不配做你哥哥”，她就越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好像全世界都不在乎沈知晝是誰，去了哪里。

    只有她一個(gè)人還對他念念不忘。

    許凌薇的那句話，就像一根倒刺，盤亙在她心中久難平復(fù)。他們笑聲越大，她越覺得喘不上氣，眼眶發(fā)酸。

    不乏有人偶爾同她搭幾句話，她都不理會，手指敲著窗沿兒，望著窗外千篇一律的夜景發(fā)呆。

    許凌薇笑著為她開脫，說是小姑娘肚子疼，路上又著了寒，這是難受了在鬧脾氣呢。

    肚子疼不疼只有晚晚自己知道，鬧沒鬧脾氣，她和許凌薇也都心知肚明。

    許凌薇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那樣，再沒有提及過這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好像那個(gè)“像是哥哥”的男人從沒出現(xiàn)過。

    像是，沈知晝這個(gè)人，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在她們的生活中。

    -

    一周后，連續(xù)陰霾了大半個(gè)月的天終于吝嗇地放了晴。

    澇災(zāi)過后，最要緊一事是組織災(zāi)后重建，政府派來消防官兵幫當(dāng)?shù)鼐用翊钇鹆撕喡哪景宸浚鄙龣C(jī)和卡車送來了救援物資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晚晚幫不上什么大忙，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幫炊事班的阿姨煮煮飯，幫忙派發(fā)物資，閑了自個(gè)兒在附近晃悠晃悠。

    不過許凌薇不讓她跑太遠(yuǎn)，她也見識過這邊有多亂，就只敢在原地打轉(zhuǎn)。

    聽說越過這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里比伽卡還要危險(xiǎn)。

    醫(yī)療隊(duì)的救治工作與日常作息都在個(gè)破木屋里。居所簡陋，條件惡劣，毒蟲遍地爬，大家都連聲叫苦。

    當(dāng)?shù)氐陌⒐⑵潘蛠硌x子的香料，屋子里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