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愧疚的楊韌舉著打著繃帶的手進了徐家，好在徐遙眼睛看不到，他盡量把手放在身后。

徐遙正坐在沙發(fā)上陪小愛看動畫片，小愛看得聚精會神，徐遙卻目光低垂，都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楊爸爸！”小愛叫他，楊韌答應(yīng)，偷偷看向沙發(fā)上毫無反應(yīng)的徐遙，走過去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遙的反應(yīng)就竟然是下意識地一躲。

“怎么了？”楊韌著急他的反常。

徐遙閉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想與人交流。

冷汗一下子就從楊韌頭上流了下來，徐遙這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隱瞞了？

（2）

“你爸爸怎么了？”楊韌心虛地問小愛，小愛搖頭。

楊韌慢慢地坐在了徐遙旁邊，觀察著他的表情，徐遙平時就很難從臉上看出情緒，除了和楊韌說話的時候會笑，當他一個人的時候，幾乎都是面無表情的。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楊韌著急，拿起徐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徐遙自然能“聽”懂，卻始終不答話。

才一下午沒見，徐遙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應(yīng)該不會知道自己去打了架還受了傷，楊韌挺起腰板給自己壯膽，說：“潼潼說你飯吃得少，是不愛吃嗎？”

徐遙似乎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卻不回答楊韌的話，問道：“你下午去哪了？”

楊韌當然不會說實話，便說：“公司有點事找我，下午走得著急，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讓你擔心了吧?！?/br>
一抹冷笑掛在了徐遙的嘴角，他舔了一下唇，才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其實楊韌有點不敢再編下去了，可他就是覺得，徐遙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現(xiàn)，于是，咬著牙接著編：“剛回來?！?/br>
徐遙慢慢地把手從楊韌的唇上拿開，然后站起身，默默地走進臥室，關(guān)上了門。

（3）

“徐遙！”楊韌反應(yīng)過來才跟過去，一推門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里邊把門反鎖了。

因為聽力不好，徐遙從來沒有鎖過門，所以楊韌大急，拍門道：“徐遙！徐遙！開門！”

徐遙當然聽不見他的叫喊，楊韌低頭看門縫，屋子里全黑，知道徐遙并沒有打開燈。

見楊韌趴在門縫上六神無主，小愛叫來了潼潼，這么久的相處以來，楊亦潼帶給小愛的安全感比大人還多，有什么事都習(xí)慣于依賴他。

以徐遙的視力來說，絕對不可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除非是有人跟他說，所以楊韌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兩個孩子，問：“是誰跟徐遙說我受傷了？”

“沒有??！”楊亦潼趕緊搖頭擺手，站在一旁的小愛卻不說話，垂著的肩膀有點輕微發(fā)抖。

“你說的？”楊韌皺眉問小愛，小愛早就被楊韌的表情嚇壞，更不敢說話，想搖頭又不敢，終于哭了起來。

聲音越來越大，把老徐頭、康曉萌母女都吸引了過來，了解了情況以后，后媽一個勁地埋怨楊韌，干嘛對小孩子發(fā)脾氣，其實楊韌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了臉上而已。

（4）

楊韌讓大人把孩子都帶走，楊亦潼卻一個人留下來陪在了隨時會發(fā)火的爸爸身邊。他也從來沒見過爸爸這副模樣，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和描述的失魂落魄，便跟著爸爸一起靠著門蹲下來，問：“爸爸，你怎么了？”

楊韌看著兒子亮晶晶的眼睛，一股疲憊感升起，大喘了口氣才緩慢地說：“爸爸做錯事，撒謊了?！?/br>
楊亦潼撇撇嘴：“爸爸，撒謊可不好?！?/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楊韌開始在乎兒子對自己的評價和印象，所以聽楊亦潼也這么說，心就更涼了，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蛋：“你徐叔叔不會再理我了，他把自己鎖在屋子里，我很擔心?！?/br>
楊亦潼搖頭：“不會，徐叔叔只是生氣了，我勸勸他，他聽我的話?！闭f完就用小手拍門，叫徐遙給他開門。

“徐叔叔聽見是我，一定會開門。”楊亦潼說得信誓旦旦。

楊韌無奈地搖頭：“他的聽力根本不能分辨出說話的人是誰，你喊他跟我喊他沒什么區(qū)別。”

“那你向徐叔叔承認錯誤，把要說的話寫下來?！睏钜噤钢T縫出主意，讓爸爸把紙從這里塞進去。這的確是個好主意，楊韌很后悔為什么當時沒有和徐遙一起學(xué)盲文，導(dǎo)致現(xiàn)在都沒有了用文字交流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連寫了八章，厲害吧？

第82章82

（1）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很久，已經(jīng)過了小孩子入睡的時間，見楊亦潼開始打蔫兒，楊韌便說：“乖，你去找奶奶睡覺吧?！?/br>
楊亦潼伸出小手拉著爸爸，說：“我想和爸爸一起睡?！?/br>
“爸爸在這里等徐叔叔，你快走吧?！睏铐g輕輕拍拍孩子的背，讓他回到隔壁去。

楊亦潼不敢不聽話，但還是不舍得，一步一回頭地看著楊韌，為了讓兒子放心，楊韌努力擠出了個笑容給他。

這一晚楊韌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小孩子沒法說得清，可是楊亦潼都感受得到，他不放心爸爸，卻也沒法幫他把徐叔叔的房門敲開。

靠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楊韌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就像一個被mama拋棄了的孩子。他知道徐遙雖然不說，但是每一天的活著都很痛苦和艱難，楊韌就是在盡力陪伴他，讓他不要出現(xiàn)活不下去的念頭，可是此刻，他卻離開了他的視線，如果他就這么放棄了生命，楊韌還活不活了？

聾盲人自己本身很痛苦，而生活在他們身邊深深愛著他們的人也是痛苦的，這種身體上帶來的磨難只能雙方一起去抵抗，現(xiàn)在徐遙卻關(guān)上了門，拒絕楊韌的參與。他們想好好活著的時候，會積極地接受周圍環(huán)境所傳遞的信息，而他們?nèi)绻敕艞壟c周圍世界的聯(lián)系，那么不管健全人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擠進他們的世界。

（2）

楊韌怕徐遙想不開做傻事，心始終懸著，老頭和小愛陸續(xù)回房間睡覺了，他依舊坐在地上不動。之前老頭出主意說把門撬開，楊韌沒有同意，人都是有尊嚴的，徐遙這種情況本來就已經(jīng)活得沒什么隱私了，還粗魯?shù)仄崎T，這讓他怎么想？更何況是自己利用他的聾盲而對他撒謊隱瞞，徐遙估計早就覺得自尊被傷害了。

臥室里一直沒有出過任何聲音，徐遙從小耳朵就不好，所以有時候放個碗、開個柜門，這種不經(jīng)意間發(fā)出的聲音他都沒法感知也控制不了?？墒沁@一晚，臥室里卻安靜得出奇，這種可怕的氣氛時刻折磨著楊韌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韌才在絕望和擔心中睡去，姿勢卻不變，背靠門框，地板微涼。

這一宿不知道是不是老頭知道了楊韌的不易，他沒有起夜給他找麻煩，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熟很安靜。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