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見殷九嘴唇干裂，便喂了他一些。他“哼”一聲，將頭扭過一旁不肯喝。我笑笑，喝了幾口，將水囊遞還鍾將軍。

會給他水喝，也是因為忽然之間想起了棠兒。

“喂！”殷九原來想必在生悶氣，一直不肯說話，此時忽然忽然道，“你是什麼人？葉公子怎麼會甘愿被你驅(qū)使？”

“殷小公子，你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麼？”

他遲疑一下，上上下下地看我?guī)籽?，說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普通人，來騰龍島不會也是為了那所謂的寶藏吧？”

我沈吟一陣，當(dāng)是默認(rèn)。

“我在騰龍島這麼多年，沒聽說有什麼寶藏?！彼Z氣間頗有些不屑之意，想必認(rèn)為為了一個傳言而勞師動眾十分不值。

“有很多人來騰龍島？”

“不錯。不少中原人來到騰龍島滋事擾民，我也正是奉哥哥之命巡海?！彼莺莸氐闪宋乙谎?，“你武功心智不弱，我好意勸你歸降，你為何不肯？你生擒我到底有何目的？”

以他劍法想必能與他相抗的實是少有，陳之玨這些年武功精進，實是非同小可。我既然允了前往騰龍島，自是做了萬全之策，只是不料這麼快便短兵相接?！拔遗c令兄有些恩怨未了，我殺了他後，自會放了你?！?/br>
他有些疑惑：“我哥哥性格孤傲冷酷，不喜多言，踏入中原也不超過三次，如果有得罪閣下之處，還請海涵。卻是不知所為何事？”

我控制著自己，盡力不讓他看出我的怒氣，但手背上的青筋卻不由得跳了一跳?！耙笮」?，你管太寬了?！薄　　安徽f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哼?！币缶虐杨^扭過一旁。

鍾將軍坐在船頭劃船，聽著我們說話，一直一言不發(fā)，他力氣極大，船速極快，卻十分平穩(wěn)，此時忽然說道：“公子，我們要到港口了?！?/br>
我看到岸邊隱隱漁火，道：“妙極。港口漁村是不是叫做莫家村？我們今天晚上便在那里歇一晚吧?！?/br>
鍾將軍道：“公子竟會知道這里有個莫家村？”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與陳將軍約過在這里見面，如果明天早上還沒見到他，也……不必等了?！?/br>
他“啊”了一聲，有些黯然。他是陳之玨的心腹，知道會有這個結(jié)局，難免傷懷。陳之玨心思縝密，雖是少年，卻已有名將之風(fēng)，若是真的死了，倒也可惜。

還沒到岸，我們便下了船，再將船放走。鍾將軍將殷九背在背上，我們往岸邊走去。夜間的海水冰冷，仿佛凝滯在身體周圍，只能一步步走上岸。

為避免殷九弄什麼花招，我們點了他的昏xue，往東走去。夜空濃黑如墨，只有幾點星子，順著羊腸小道走了半個時辰，便到了莫家村。

此時已有人在村外接應(yīng)。盡管房間已經(jīng)做了布置，但畢竟是漁村，十分簡陋。我們稍作休息後，便將殷九交與下屬看管，鍾將軍本來便是陳將軍的下屬，自當(dāng)歸回原先所在的隊伍。我隨意用了些干糧，天色已經(jīng)大亮。於是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中睡了一下。

所帶的已有一千兵馬，雖無必勝之力，卻可全身而退，然而即使四周都是親兵，卻也無法安睡，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隱隱外面有雜亂人聲。我立時驚醒，轉(zhuǎn)頭問門外侍立的仆從：“誰在外面喧嘩？”

其中一人垂首道：“好像是陳將軍受了重傷?！?/br>
我立時披衣下了床，問了人，才知道陳之玨為救龍靖羽，中了一箭，傷在胸口要害處，現(xiàn)在在一間農(nóng)舍養(yǎng)傷，由隨行的太醫(yī)看顧，似乎有些神智不清。

我走進房中，看到往日生機勃勃的少年如今毫無氣息般臥在床上，臉色慘白，毫無半分血色，嘴唇干裂得可怕。

“是不是很危險？”我轉(zhuǎn)頭問身邊為他處理傷口的太醫(yī)。

“微臣不敢斷言。能不能活下去，就看這兩天了?！币姂T了生死，太醫(yī)也十分冷淡，我揮了揮手，他便行禮退下。

我慢慢走近房里，房中靜悄悄的，毫無聲息，他額上盡是豆大的汗珠，氣息卻微弱之極。這些年戎馬生涯，消磨了他的稚氣，他又少年老成，我漸漸已忘記他其實年紀(jì)很輕，不該今日便夭折。

坐了一陣，忽然便想起年輕時心照不宣的過往。其實不過才過了兩三年，卻像過了半生那麼久。那時我曾經(jīng)答允過他，他槍法武功勝過我時為他做一件事。但三年過去，他武功想必早已勝過我，卻從來不提此事。

想必他忘了吧。我也已拋到腦後，只將他當(dāng)作棋子利用無遺，卻早已忘了有此少年知己。

我坐了一陣，只覺屋子中有些濕冷，窗門都緊閉著，沒有冷風(fēng)進來，原先的火盆已經(jīng)有些熄了。我站起身想要讓外面的人換個新的火盆進來，卻聽到一聲低低的呼喚：“陛下……”

他醒了麼？我心中大喜，轉(zhuǎn)過頭卻見他雙目緊閉，仍舊躺著不動，與之前殊無二致，像是我聽錯了一般。

想必是神志不清，有些迷糊了。我想著，正要出門，卻見他睜開了一雙彌蒙的眼睛，定定地看，顫顫地伸出手去，像要抓住什麼。

我心神大震，伸手讓他握住。他看著我良久，低低道：“陛下，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別胡思亂想，好好養(yǎng)傷，知道不知道？”

“陛下，我知道……我大概活不過今晚了……”他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月上九霄

作者：喬白

第76章

我皺眉道：“胡說，年紀(jì)輕輕，說什么死啊活的？你如果死了，誰為朕出征打仗？”

“是。”他笑著應(yīng)了一聲，卻是虛弱無力，“大丈夫……大丈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之玨說錯話了?！?/br>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一陣，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傷，卻終是說不出什么。他年紀(jì)如此之輕，卻肯為我出生入死，其中情分，自是別人不可比。他日后若有相求，我必生死與之。然而這些話，也不必說，所謂肝膽相照，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笑了一笑，說道：“陛下，你還記得么？你說過，若是我……武功……勝過了你，便能求你一事。”

那時我曾經(jīng)答允過他，他槍法武功勝過我時為他做一件事。但三年過去，他武功想必早已勝過我，卻從來不提此事。

我也已拋到腦后，只將他當(dāng)作棋子利用無遺，卻早已忘了有此少年知己。

“我記得。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