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米，換來了這么個徒弟。

雖然跟著道骨仙風(fēng)的師父上山修行可以吃飽肚子，可蕭離的生活也從此再沒有過什么快樂溫情可言。他對所謂“恩師”的全部印象，就只有日復(fù)一日的嚴(yán)厲要求，和那個形容枯瘦的可怕老人講手按在自己額頭上，將修煉功法一股腦強行灌頂所帶來的痛苦。

修仙對他而言不是夢想也不是追求，而是別無選擇唯一會做的事情。

選擇劍修一道是他心性使然，也未嘗不是一種對封閉的修行生涯的反抗，但即使如此，山門也自有封印上古兇獸的大陣供他斬妖除魔、砥礪劍意，或者進入鎮(zhèn)壓著百鬼的煉世寶境磨練心性。

一言蔽之，就是不許沾染紅塵一切紛擾！

一輩子都沒修出個金丹的玄冥臨死前甚至逼他發(fā)下誓言，不成元嬰絕不邁出山門一步——

蕭離應(yīng)下了，也就漸漸習(xí)慣了這種清冷無瀾的日子，忘卻了童年時那稀有卻純粹的歡樂，一心一意的沉浸劍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根骨資質(zhì)的確比凌天派所有前人都來得好，又真正無牽無掛心思澄澈，又對修為提升沒有沒什么大執(zhí)念，反而一路順?biāo)兄?，碎丹成嬰歷劫化神……最后真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白日飛升位列仙班。

但那個所謂的天庭，又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師門翻版。

也正是這樣，當(dāng)那些其實暗暗不懷好意的星官們要求他下凡歷練，封印修為再入人世的時候，蕭離并沒有拒絕。

頂著一張百年仙道熏陶后失去了表達(dá)感情能力的仙人面孔，他對所謂的紅塵滾滾凡俗生活其實保留了一點期待，會不會像是那些他珍藏在心底的記憶碎片般鮮活有趣？蕭離至今都能想起村口流淌而過的清澈小溪中躍起的游魚，偶爾心懷惻隱塞給他幾把吃食的樸實村民，懷疑他要染指自己子孫后代而眼神兇巴巴的大紅冠公雞……

然后蕭離發(fā)現(xiàn)這個凡間也是陌生的，他幾乎找不到記憶中熟悉的東西，也聽不懂看不明那些光鮮漂亮卻匆匆忙忙的現(xiàn)代男女說的話做的事。

在一座擁有數(shù)千萬人口的大都市里，他依然孜然一身，守著不能在凡人面前泄露的天機孤獨生活。

唯一稱得上有趣的就是那些和修真典籍完全不同，記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世界的書籍，蕭離原本想這樣也好，仙凡有別，他本來也不該和凡人產(chǎn)生什么因果牽連，就當(dāng)是進入了一個特殊的幻境學(xué)習(xí)知識也好。

卻沒想到會遇到杜陵。

在當(dāng)時打工的便利店后門遇見那只小小的鸚鵡精時，蕭離并沒有太過在意，只想確認(rèn)一下它身上有沒有邪氣，判斷出不是害人的妖孽后就轉(zhuǎn)身而去。

萍水相逢而已，何必拆穿彼此的偽裝？

可他沒有想到杜陵會就那么追上來，主動賴上了他。

似乎一|夜之間，生活因為這只聒噪又粗心，光憑他小小一只就能頂一整個馬戲團的熱鬧小鳥變得格外不同。

自以為把與眾不同之處掩藏的很好的杜陵在蕭離眼中實際漏洞百出，可是他偶爾泄露出的關(guān)心卻讓蕭離覺得溫暖。

給他提供住所、給他買美味的食物，看那小小鳥腦袋上嫩黃的羽冠時起時落，看他亮晶晶的黑豆豆眼中偶爾閃過狡黠和迷惑……都成了蕭離難得真正感覺到快樂的時刻。

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事情，他有懷疑過杜陵其實一直在欺騙他，而杜陵也一度認(rèn)為他腦子有病，但當(dāng)彼此的身份暴露，在對方面前再無秘密可言之時，兩人的關(guān)系反倒又進了一步，真正成為可以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此時蕭離再回憶起那些在此孤身修行練劍的日子，已經(jīng)恍如隔世。

可兩人終究未能完全心意相通。

蕭離能感覺到杜陵的逃避，也能知道他因為什么頻頻進退失據(jù)，但他知道那并不完全是誤解，自從得知了杜陵對雙修的誤解后，他反而覺得腦中有什么懵懵懂懂的東西要破土而出，但又無法明確捉住。

只是原本平靜無瀾的心湖之中，無端生出一股如燎原邪火般無法撲滅的隱晦妄念，無時無刻不烤灼著內(nèi)心。

他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在與杜陵好好交談，但來到山門之后對方精力全都投入到了解建筑布局，安頓新收的子弟上面，唧唧呱呱熱鬧非凡，卻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劍修又一次感到了那種被孤零零隔離在外的寂寞。

他甚至開始后悔當(dāng)時做決定太匆忙，沒仔細(xì)考察就收下張靜做弟子的行為，雖然杜陵一時擔(dān)心自己地位不保做出的反應(yīng)十分可愛，但到底也促使他多收了十幾個小妖做手下，分薄了注意力。

蕭離覺得自己突然有點理解為什么師門長輩們選擇代代單傳，如果現(xiàn)在整個師門只有自己和阿陵多好？

明明自己飛升之后剛好讓阿陵還接任掌門之責(zé)，也就不算斷絕傳承，為什么還非要收下那些耽誤人修煉的徒弟，可為了應(yīng)對未來的劫難總歸要增添人手……他一時覺得十分矛盾，之前有所提升的境界都似有動搖之意。

連他自己都無法決斷之事，蕭離并不打算吐露出來也讓杜陵煩心，倒是關(guān)于凌天派的那些回憶，輕描淡寫寥寥數(shù)語便和盤托出。

反正……也并沒有什么值得描細(xì)述之事。

聽完他堪稱小白菜的成長史，杜陵沉默良久，最后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沒想到小梨子你就值一袋糙米啊，憐愛你一分鐘?！?/br>
不過他嘴上雖然不饒人，極有個鳥風(fēng)格的專揀痛處戳，身體上卻十分誠實的反映出內(nèi)心真實想法。只可惜只有一雙翅膀沒有雙臂可以擁抱對方，杜陵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挪了挪爪子，把自己暖乎乎毛茸茸，略高于人體溫度的身體挨到蕭離冷冰冰的側(cè)臉上。

“別郁悶了，以后有我陪著你嘛。”唉，可惜哥現(xiàn)在也沒個胳膊抱你一下摸摸頭什么的，咱們就這么擠著湊合下吧。

暖乎乎的鸚鵡整只鳥呼在脖子上有點癢癢的，讓蕭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淺淺笑意。

“一直？”

“…………那就要看你表現(xiàn)咯?！?/br>
看你美得跟朵花似的，爺就大人大量再哄哄你！

見自己一出手三下兩下就把小可憐逗開心了，杜陵有點小得意又覺得有點熱的抖擻著羽毛。

“自不相負(fù)。”

“…………”

小伙伴每句聽起來都像是在說情話，但我之前明明很直的怎么破！？

蕭離真情實意特別誠摯的目光注視下，毛毛都被那低沉溫柔的男神音弄得炸起來的鳥爺頗不自在的低嚇頭。在胸口上蹭了蹭臉，絞盡腦汁開發(fā)起新話題。

總覺得再繼續(xù)扯下去有什么東西就保不住了……

“啊咳、總的來說——”他挺生硬的強行總結(jié)：“咱們這師門的封閉程度真是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