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名字我記不得了，地府里大人賜我‘涉’為名，”他用手指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本是野鬼，后因不肯入輪回,便留在地府做差使了?！?/br>
“入輪回不好么?！?/br>
“我怕我入輪回就會忘了他?！?/br>
“剛剛那個人？”石嶼想到剛剛與涉爭吵的那個人。

“恩?！鄙姘杨^往后仰了仰，“欸你說，那個人怎么就那么不開竅呢，從第一次見他就是這樣?！?/br>
石嶼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看著涉。

“第一次見他時,是在個晚上。那陣我應(yīng)該也剛死沒多久,天天真是無聊極了。”

“那晚正巧看到有個人從離我不遠處的荒田穿過,我就一時興起想嚇唬嚇唬人。”

“待我飛近，才看清是個看著眉清目秀的男人，我拿我的頭抵在他額頭的位置，做好鬼臉，而后忽然顯形，他‘哇’的一下就叫出來了,哈哈哈哈哈那個表情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想笑?！?/br>
“我以為他會嚇得掉頭跑走,結(jié)果這人居然拿出一串珠子對著我所在的位置舉得高高的，哆哆嗦嗦地嘴里說著什么‘我乃佛道中人,惡鬼快快退下’。”

“我當時忍笑也忍得很辛苦的，想著哪來的呆子明明沒有法術(shù)還真以為拎著串珠子就能驅(qū)鬼?！?/br>
“不過我看他穿的是附近一家佛寺的袍服，想來許是還未皈依的俗家弟子。于是我就繃著臉，假裝說‘你說你是佛家子弟，會背經(jīng)么？’”

“結(jié)果，他還真就背了起來，背的可認真了，還背了好幾段，什么四天王，庶子經(jīng)全都背了一遍?！?/br>
“那些經(jīng)文聽得我頭疼，可你別說，那個人聲音還真好聽。清亮又溫和，許有些害怕還帶了點顫音?！?/br>
“于是等他背完之后，我也不太想讓他走。就扒著他的腿抱著他的腰……”

石嶼原本喝了一口水，涉說到這里時，腦海中想了一下那個畫面，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于是只能僵著動作，一點點的忍著把水往下咽。

“你那是什么表情，”涉翻了個白眼，“我總不能直接去拉他的手吧，那多不好，太直接了我怕嚇到他?！?/br>
“……”并不覺得扒腿抱腰比拉手矜持……

“他一直踹來踹去，真是一點都不溫柔，幸好我是鬼要不然肯定疼死了?！?/br>
“我就那么一路扒著他到了他家門口，他氣呼呼地罵著我，說什么‘你個武昌鬼，你再糾纏我就帶你去見和尚收了你?！?/br>
“我當時忍著笑，假裝低頭，和他說我生前就無父無母，連個家都沒有最后露宿街頭時還被歹人害死，無人給我下葬這才成了野鬼?！?/br>
“他竟真的信了，還眼圈紅紅地問我要不要進屋過夜。這個人怎么這么傻，萬一真碰上惡鬼，他早就被吃了?！?/br>
“我是為了保護他才住進了他家中?！鄙嬉桓绷x正言辭的樣子。

“他膽子真是比兔子還小，有時我悄聲飄到他身后他都能嚇得哇哇大叫，然后把什么籃子枕頭往我身上扔。真是蠢死了，我是鬼啊，怎么可能砸的到?？伤看味加洸蛔〗逃?xùn)?！?/br>
“白天的時候他就去佛堂里聽那些老和尚講經(jīng)念經(jīng)，我就蹲外面墻根下等他。以前覺得一日日過的漫長又無聊，可那些日子卻覺得快極了，哪怕是白天等他的時候都覺得一晃就過了?！?/br>
“他晚上出來的時候，我就飄起來，下巴搭在他肩上，他明明很不情愿可又礙著有旁人路過，硬是裝出什么都沒有的樣子，那時候他嘴巴鼓鼓的，跟個小金魚似的?！?/br>
“他總是說著討厭我，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可我一嘆氣說要走，他又巴巴的像是做錯什么事情一樣，別別扭扭地自己蜷被子里不說話了?！?/br>
“你瞧瞧，最后還得我挑了水做了菜去哄他?！?/br>
“對了，他呀，叫周子長，這是我偷偷翻他手抄的書上看到的，天知道是誰告訴他，不能告訴鬼的名字，否則就會被纏上?！?/br>
“這絕對是胡扯，你看，我不知道他名字時就纏上他了?！?/br>
“最初只覺逗著他好玩，膽子小還總裝著自己很厲害的樣子，其實特容易心軟但又總動不動就說狠話，說完吧他自己還后悔，真是有趣的不行?！?/br>
“可相處久了，我竟也開始能清楚地說出關(guān)于他的各種事情。”

“他不能吃辣，有一次我多放了點辣椒他竟吃的連眼淚都出來了。跟兔子眼似的，紅紅的，我明明想笑的，可以瞅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知怎么我也笑不出來了，趕緊拿蜂蜜水哄他?！?/br>
“他背佛經(jīng)時特別認真，如果那個時候我鬧他，他就真的能一整天都不理我。所以后來，他背佛經(jīng)時我就靜靜聽著。夏天的時候，外面蟬鳴不斷，他的聲音明明不大卻能比過所有聒噪。說來也是好笑，我明明是個鬼，但那些佛經(jīng)我背得比那些和尚都熟?！?/br>
“他說他并不想剃度出家，只是想做個可渡人救世的游士。他說這些時，我本想笑他異想天開，可看他眼睛亮晶晶地樣子，我最后只好點了點頭。”

“他怕冷，冬天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就露個鼻尖紅紅的。有一年他長凍瘡，我看著覺得心里也難受的不行，可我是鬼有沒有溫度，也不能給他捂一捂。只能晚上盯著炭盆，不能讓火滅了?！?/br>
“其實說來，他活得也是辛苦。他父母也早早就去世了，除了那么一處房子和門口幾塊田也什么都沒留下。有時候晚上他夢里喊著阿娘爹爹，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讓他睡得安穩(wěn)點，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過去抱抱他，他那皺緊的眉頭似乎就能舒緩一些?！?/br>
“可這小沒良心的，每次早上起來又都對我拳打腳踢的，鬧騰的不行?！?/br>
“我也記不得究竟和他相處了多久，我雖然是鬼但我是懂情愛的。那一日日下來，我早就舍不得他了?！?/br>
“那陣我就想，嗨，我都能變成鬼了，喜歡上個大男人有什么好稀奇別扭的?！?/br>
“但我終究也只是鬼啊……”涉的語氣稍稍緩慢下去，側(cè)過頭看向窗外，“我漸漸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越來越輕，可以維持他能看到的形態(tài)的時間也短了許多?！?/br>
“有一日，我在佛堂門口等他。我看見他出來了，迎上去可他卻似是看不到我。我努力想顯形，可就是做不到?！?/br>
“我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卻看不到我。他在那里站了許久，我也看了他許久，直到天徹底黑下去他才回了家。”

“我一直跟著他，看著他自己挑水做飯洗衣，點了燈拿起佛經(jīng)，可他看著看著眼睛就紅了。”

“我可怕他哭了，他一哭我就可難受了?！?/br>
“我上前抱住他，過了一會，竟?jié)u漸顯形了。他看到我，眼睛更紅了?！?/br>
“我故意逗他‘是不是嚇壞了？’”

“我本以為他會像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