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眼陽臺上正詭異地動(dòng)著葉子的碧光環(huán)，他微一掙扎，終究還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來，邊穿外套邊往門邊走：“學(xué)長，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好的，別忘了把垃圾帶下去扔掉?！闭蛑芳嫉奶K山頭也不抬道，“早點(diǎn)回來啊，給你做夜宵?！?/br>
“明白！謝謝學(xué)長！”穆曼將兩個(gè)指頭并在額前向外斜斜一飛，沖蘇山行了個(gè)俏皮的禮，轉(zhuǎn)身開門走入漆黑的樓道之中。

廖清舒趕到秦筱紛家樓下時(shí)，正好聽見五樓傳來清脆的碎裂之聲。

沉沉的夜幕中，只見一個(gè)古怪的黑影沖破玻璃，從五樓的窗口跳了下來，深綠色的窗簾不知怎么被扯了下來，掛在它的身上，隨著落地的沖擊整個(gè)兒包在了它的頭上，看上去說不出的滑稽。

廖清舒卻一點(diǎn)也笑不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那被古怪黑影踩出來的淺坑之上，視線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移動(dòng)，看到一雙生著黑色倒刺的巨大腳掌與雙腿，再往上則是扭曲變形、指甲鋒利的獸爪與破碎的卡其色外套，外套下露出黑色粗糙的皮毛。視線再往上移，看到的就是那被深綠色窗簾包住的腦袋。伴隨著一陣不成人聲的哀鳴，那塊窗簾被一把扯下，廖清舒待要移開目光，已然不及。

他看到了。那幾乎裂到耳根的大嘴，那足有四排、浸染著粘稠唾液的利齒，以及突到幾乎要掉出來、透著瑩瑩綠光的眼睛。

這是秦筱紛。前幾天還與他一起吃飯，對他哭訴的老同學(xué)秦筱紛。

廖清舒僵硬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秦筱紛卻像是認(rèn)出了他，僵硬地轉(zhuǎn)動(dòng)著舌頭，一邊斷續(xù)地叫著他的名字一邊靠了過來，剛搖搖晃晃地挪出一小步，一道白影忽然從廖清舒眼前閃過，變作一條紙繩捆住秦筱紛的雙腿。秦筱紛被搞得站立不穩(wěn)，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四肢著地，更像怪物了。

廖清舒錯(cuò)愕地抬頭，正好與站在窗口的九方梓彥對上目光。九方梓彥的身后舞著一條銀色的劍龍，與廖清舒曾在山海界中見過的一個(gè)模樣，型號卻要大上許多，氣勢也不可同日而語。和這個(gè)一比，廖清舒曾見過的兩條小劍龍簡直就如同張牙舞爪的孩子一般無力可笑。

帶著那樣威武漂亮的劍龍，九方梓彥整個(gè)人也跟著高大上起來，給人一種除魔衛(wèi)道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廖清舒卻只覺得他這模樣刺眼無比，扭過頭來用手擋著眼睛，避開了九方梓彥的視線。他沒看清適才目光交匯那一刻九方梓彥的表情，更不敢猜測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后會(huì)作何感想，反正估計(jì)不會(huì)太和善。

耳邊傳來九方梓彥呼喚自己的聲音，廖清舒權(quán)當(dāng)聽不見，只專心于面前的秦筱紛——他牢記著喬希仁的典型案例，只要能把秦筱紛“變”回來，事情就還有余地。

“筱紛，你聽得見我嗎？”他試探地問道，見秦筱紛點(diǎn)頭，立時(shí)長舒了口氣，繼續(xù)道：“那筱紛，你聽我說，你這樣不行。你得先變回你原來的樣子……”

“原來的樣子？”秦筱紛呆呆道，聲音聽上去像是有人在地上磨鉛筆，“這就是我原來的樣子。我還要變回什么樣？”

“不，不是……對，是該有的樣子，你要變回你該有的樣子?！绷吻迨娲颐m正著，努力回憶著喬希仁曾對自己說過的話。既然喬希仁能夠把自己給叫回來，那么自己沒理由不可以。

“你好好回憶一下，平常人們是怎么看你的。他們眼中的你是怎樣的，你只要讓自己回到那個(gè)狀態(tài)就可以了。來，快點(diǎn)，都想起來啊，筱紛！”

秦筱紛緩慢地眨著眼，廖清舒大氣也不敢出，就這么靜靜地等著秦筱紛的反應(yīng)，好一會(huì)兒，才聽她一字一頓道：“該有的樣子，我知道是什么?！?/br>
“對，知道就好。接下來你只要讓自己回去……”

“我知道。我記得?！鼻伢慵娪种貜?fù)了一遍，填滿利齒的大嘴忽而一張，露出一個(gè)讓人不寒而栗的微笑，“但我為什么要回去？”

廖清舒呼吸一滯，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朝著秦筱紛撲了過去，卻被一堵看不到的墻壁攔在了一米之外的距離。

“秦筱紛！”他用力捶著那道結(jié)界，“你別這樣！你回來，我求你回來！只要你變回來就還有機(jī)會(huì)……就當(dāng)我求求你了！別再迷失下去了！你會(huì)把自己害死的！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不能這樣……”

“你不知道！”秦筱紛發(fā)出一聲咆哮?！澳悴恢馈茵I??！我真的很餓啊，清舒！可我不能吃，活成那副德行我什么都不能吃！你知道那種饑渴沿著你血液爬，抓撓你身上所有器官所有組織的感覺嗎？我那么癢，從牙齒、到胃，每一寸腸子都那么癢，可我不能吃！我只想吃東西啊！”

“所以你就去吃人？”九方梓彥冷厲的聲音在旁響起，廖清舒這才意識到他的出現(xiàn)。只見他輕輕彈了彈煙灰，正敲打著結(jié)界墻的廖清舒頓覺拳下一陣觸電似地刺痛，不由自主地彈開了手。九方梓彥警告地瞪了廖清舒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秦筱紛，又問了一遍：“你控制不住饑渴，所以就去吃人？”

“他們罪有應(yīng)得！”秦筱紛怒吼道，“那些骯臟的家伙，他們可以買妖怪的器官來烹煮下飯，為什么我就不能吃他們！”

“什么？”廖清舒心頭突地一跳，“你剛才說什么？”

“他們可以食妖，為什么我就不能吃人！”秦筱紛跳起來，癲狂地一頭撞上結(jié)界，立刻被電得腦袋發(fā)焦，口中卻還兀自叫著，“什么瑞老板黃總裁，一樣的道貌岸然人模狗樣！他們跟我們有什么不一樣？為什么他們可以，我們就不行！”

“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廖清舒問著，忍不住再次靠近了結(jié)界，“是誰讓你這么做的？筱紛，你還聽得見我嗎？”

秦筱紛沒有答話。她坐倒地上，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腋下各出現(xiàn)了一點(diǎn)紅光，像是重新點(diǎn)燃的燈。

“筱紛？”廖清舒呼喚道。

秦筱紛像是冷靜下來了，又像是耗到?jīng)]電了，許久才應(yīng)了一聲：“嗯？”

“我不管是誰教唆你的了。這事以后再說。”廖清舒用力抹了下眼睛，“我現(xiàn)在只要你回來，好不好？你還有神智，我知道你一定回得來的對吧？求你了，變回來吧。我沒別的朋友了……”

秦筱紛卻回應(yīng)道：“沒人教唆我?！?/br>
“我只是碰巧知道了這些事，又碰巧地感到憤怒，最后碰巧地吃掉了他們，只是這樣?！鼻伢慵姷恼Z氣冷靜得與之前判若兩人，廖清舒覺得這或許正意味著情況在好轉(zhuǎn)。

“你聽我說，清舒?！鼻伢慵娬f著，掙脫了腿上的紙繩，靠近結(jié)界，用腋下的眼睛盯著廖清舒看，“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我想我終于找到答案了。”

她伸手向廖清舒攬去，原先根本無法突破結(jié)界的她，此時(shí)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