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意亂的開車回家，下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準(zhǔn)備送人的燕窩還原封不動放在后座，根本沒拿下車。這下好了，無論誰都會覺得他這次拜訪有點莫名其妙。

楊滿回一趟家就知道老板曾經(jīng)來過，他大概也明白喬正僧找秋雁的原因，但就像他不能跟干娘開口一樣，很多事情他對喬正僧更加不能啟齒。所以他只好強(qiáng)打精神，當(dāng)做一切如常，沒事發(fā)生一樣。

喬正僧看他不來解釋，更加覺得有鬼。他們之間在那段時間里著實詭異。

中間有一次喬正僧實在沉不住氣，找來楊滿丟給他一張錢票，“外頭物價飛漲，早該給你漲薪俸了?！?/br>
楊滿拿起來一看，嚇，整整漲了十倍。他想了想，終于還是放回去。

“不用，這太多了……”

“為什么不要？我以為你需要用錢?！?/br>
“我不需要這么多。”

“也許你干娘需要？”

“她也不需要?！?/br>
說完楊滿就走了。其實這種結(jié)果喬正僧早就想到了。他不能平白無故送人錢財；而他，亦不能平白無故受人錢財。

那張不菲的票子好似被人拋棄一般，可憐巴巴的躺在桌子一角。喬正僧盯著看了半天，最后抓起來放進(jìn)衣兜里。第二天用它訂了一輛車，送到嵐熙貝子的宅邸去了。

對于打小富貴的人來說，錢財來往不用那么拘謹(jǐn)，因為下一回，他們拿得出同樣價值的東西來回禮。更何況是揮霍慣了的八旗親貴。

嵐熙不是沒收過這么重的禮，只是在這檔口，結(jié)合上次兩人見面時產(chǎn)生的齟齬，喬正僧這番舉措顯然含了賠罪和好的意思。

貝子爺心里一陣欣喜。放平日里他還要端一下，鑒于這陣子莫名的寂寞，他立馬托人帶信給喬正僧，邀請他隔日過來府上小酌。

為了顯得不那么鄭重其事，此次家宴還請了其他的三五好友，基本上都是嵐熙平時的玩伴。這些人喬正僧不熟，但聽他們在席上談天倒也不悶。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閑，消息很是靈通。

他們說皇上再也回不了紫禁城了，皇宮里的財物已經(jīng)全部充了公。

他們說這次選出來的總統(tǒng)是個傀儡，背后是廖藏林在cao縱。選票都是花錢買的。

他們說廖藏林的新派作風(fēng)都是裝的，其實藏了不知道多少小腳姨太太在外頭。

嵐熙家里的廚子是從宮里出來的，紅白案俱拿手，甚至能做幾道像樣的蘇州點心。碟子里精巧的玫瑰方糕和酥糖，讓喬正僧想起南京來，那里的妓館講究用清茶輕點招待客人。

往事飄搖，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一夜喬正僧沒有回去，他留宿在嵐熙家中。

喬正僧醒來尚有宿醉的反應(yīng)，頭暈暈的。他掀開被子看自己，外衣都已經(jīng)脫了，整體的疊在床頭。他再打量一下周圍，布置的很雅致，應(yīng)該是樓上的一間書房兼客房。

外面有些許的聲音傳來，喬正僧走到窗前，看到嵐熙在院子里練嗓。他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了一下就下樓。有傭人過來招呼，他便順手要了一杯水喝。

屋子外頭非常明亮，空氣卻冷得多。但早晨的清新?lián)鋪碜屓司褚徽?，有種新生的錯覺。

嵐熙吊完了嗓子，開始練唱。唱的是里第五出戲——訪翠。

金粉未消亡，聞得六朝香。滿天涯煙草斷人腸。怕催花信緊，風(fēng)風(fēng)雨雨，誤了春光。

誤了春光……

寒冬還沒過去，哪來的春光？

但這明媚的冬陽照的天地亮晃晃，隱隱約約也似乎帶了暖意。枝頭光禿禿的沒有綠意，但襯著蔚藍(lán)的天，也另有一番生動。

喬正僧看著眼前這個人，珍珠白的綢襖如此素凈，倒真引人想在上面勾一支桃花。

嵐熙知道有人過來了，也知道那人是喬正僧，但他自顧唱他的戲，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喬正僧知道他脾氣，也不想打擾他，就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坐下來。

緱山月之后是錦纏道。

望平康，鳳城東，千門綠楊。一路紫絲韁,引游郎,誰家乳燕雙雙。

貝子爺唱著唱著就走了過來。喬正僧從來不愛聽?wèi)颍莻€務(wù)實的人，不愿意在別人的故事里寄放自己的情感。但今晨的確令人陶醉，雖然嵐熙沒有裝扮，但他的眼波流轉(zhuǎn)，身段妖嬈，演活了一個在春色中輾轉(zhuǎn)探尋的少年子弟。

喬正僧不能不沉溺，他伸手抓住這個美人，將他牽到身邊，拉低上身，使他微微彎腰。自己則仰起頭，給了他一個吻。

蜻蜓掠水的一個吻，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嵐熙的心情難以言說。

喬正僧不是戲文里多情的公子，他的感情藏在深處，從不輕易表露。所以一旦有所表示，就顯得深沉，難以招架。他也不是故事里英武的的好漢，他做事情一步三探，迂回周折，從不沖動，總是適時出擊。

嵐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迷惑了。他站直了低頭看他，無法確認(rèn)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是可以聽到自己的心，上躥下跳，動的非常非常厲害。

喬正僧吃完早飯就走了，回家換了身衣服去上班，沒人知道他一夜未歸。下午楊滿過來找他，問南邊是不是要有戰(zhàn)事了。

喬正僧答，“很快了?！?/br>
楊滿又問，“那打到天津，大概要多久？”

喬正僧想了想，回答說，“頂多兩年，也有可能一年就夠了”

這個時間不遠(yuǎn)不近，相當(dāng)難辦，楊滿的心有點沉，不知覺的就連眉頭都擰了起來。喬正僧知道他所思所想，但這次不想說破，就這么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為難。

辦公室里沒有旁人，自鳴鐘的走動滴答滴答，好似屋檐水敲打石板地的聲音。

楊滿終于開口，他憂心忡忡的說，“你知道萬事開頭難，我們基礎(chǔ)差，也許一兩年的時間才剛起步……”

“恩。”喬正僧隨便應(yīng)了一聲，等著他接下去。

“正是關(guān)鍵時候，我怕到時候仗打起來……受影響。”

“那你的意思呢？”

“這就是難辦的地方，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而且南邊已經(jīng)亂起來，我們這里干耗著，似乎也不是辦法?！?/br>
聽完了，喬正僧說，“那么，你是讓我做決定嘍？”

楊滿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是老板，當(dāng)然你來決定?！?/br>
“去辦吧?！眴陶忠粨]，“仙月林這邊我找人替你，以后不用兩頭跑了。礦場有點遠(yuǎn)，要不要給你配個車？”

楊滿不理會這些細(xì)節(jié)，他只是問，“當(dāng)真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