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9
楊滿倒不覺得刺耳,他懷著美好的心情,很安然的入睡。最好最好,晚上不要下雪,那樣明晨便能即刻下山。說實話,他有點擔(dān)心喬正僧,怕他勞心勞力,動作太大,給自己惹出麻煩來。不過就算真的下雪,大不了晚些下山。既然黃鶴都過來傳了話,說明廖枯人已經(jīng)放下了帶自己出國的念頭。楊滿心頭壓力頓消,早幾日晚幾日,他也就不那么在乎了。按說楊滿睡得這么香,中途是不該醒的。但今天晚上的氣溫降至低點,又或許燒鍋的人有些偷懶,到了半夜他竟然醒了。一醒來便覺得身上有些涼,鼻子尖的空氣清清冷冷,又夾帶了一絲別的氣味。半睡半醒的迷離間,楊滿回憶這個味道……想到了,他猛地驚醒,側(cè)身就看到了那一點光,如螢蟲一般,在暗夜中亮了又滅。隨即,那股熟悉的氣息便更加濃郁起來。山間的夜很黑,窗外沒有燈也沒有月,但眼睛熟悉了黑暗后,也能看出個大概。楊滿不敢相信,他一面猜,莫非自己是在做夢?一面慢騰騰的撐起身,半坐在床上,定定的看著前面,椅子上坐著的那個人。還是對方先開口,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但很清楚。他說,“你醒了?!?/br>楊滿不自覺的要克制呼吸,但吐納卻越發(fā)沉重,牽動著胸口起伏,一波又一波,像是月下的潮汐。他的身體仿佛凍僵了一樣不能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不遠處,那個人放下了手里的雪茄煙,然后起身,一步一步走來,最后近到床邊。這一份迫人的壓力,比往常來的更強烈。那是對方自上而下,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楊滿仰起頭來,在這不見五指的暗中,看清楚了這張熟悉的臉。喬正僧一樣盯著楊滿,看了半天,這才慢悠悠的說,“很好,沒有瘦,看來你過得不錯?!?/br>這話說得楊滿心有愧疚,因為他看得出,喬正僧是真的瘦了。脫了西服,這一次喬正僧穿了身近似獵裝的便服,體態(tài)上掩蓋的很好,但是一張臉卻藏不住。濃眉壓著眼睛,在削瘦的臉上更分明;下巴尖出來,與脖頸處角度清晰,從側(cè)面看,輪廓更是分明。那么,這個人真的是他么?楊滿還在恍惚,手伸出來,被喬正僧抓住,緊緊捏了一把。對方掌心的溫度傳來,這才讓讓楊滿確定這并非夢境。因為往日里他夢到的人,總是蒙著一團冷冷的霧,探手過去,觸及的也是虛無。但是即便如此,楊滿還是沒有話說,又或者是話太多,不知從何講起。戲臺上或喜或悲的啼笑,那是演給人看的。真實中久別的人,相逢往往無言,情愁只在心頭。于是還是喬正僧說。他眼睛落到楊滿的肩頭,看到他只著一件單薄的睡衣,就這樣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坐了半天,便叮嚀他,“快穿衣服,別著涼了?!?/br>穿衣服的間歇,楊滿回過神來,開始想這件事的玄妙。如果不是做夢,那喬正僧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此刻的喬正僧卻不肯解釋,他耐心等楊滿整裝。待他穿戴完畢,一手抓過衣架子上掛著的大衣,另一只手挽著他往門外走。楊滿滿心的困惑,硬是在門前止住腳步,“要去哪里?”喬正僧說,“當(dāng)然是離開這兒,難道你不想走?”楊滿還是沒有動身的意思,他手抓在門框上,腳下一步也沒有移。面對喬正僧的質(zhì)問,他回答說,“我是要走,明天……明天我就能下山了?!?/br>于是喬正僧說,“那現(xiàn)在跟我走,不也一樣?”楊滿不說話了,事情來得太快,他有點不能反應(yīng)。照理來說,但凡這個人出現(xiàn),無論是不是做夢,他都是應(yīng)該跟著走的。一如六年前,他應(yīng)該離開秋雁,只身北上一樣。第35章“不能這么出去……”楊滿警告喬正僧,“外面站著守衛(wèi)呢。”喬正僧頗不耐煩,口氣里還帶了一絲沮喪,“你總是不能信任我,我是這么莽撞的人么?”這有什么可說的,喬正僧心思縝密,步步為營,楊滿再清楚不過。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做不到無條件的服從和信任,以至于這兩年沖突不斷。有時候楊滿反省自己,認真想要回到最初的狀態(tài),卻總是難以如愿。用喬正僧的話講,無非是翅膀硬了。這話楊滿仔細嚼過,品出些許難言的滋味。如果自己真有什么硬了的翅膀,他是寧可折掉它或者剪掉它,然后繼續(xù)服服帖帖的呆在喬正僧身邊??上У氖?,事情并非那么簡單,他也尋不出個答案來。莫非,真是世上無不散之筵席?楊滿很擔(dān)憂,他怕就此下去,有朝一日與喬正僧的關(guān)系破裂。沒有血緣的羈絆,又不是相約白頭的夫妻,還有什么理由能與另一人廝守?他們的雇傭關(guān)系是不會天長地久的,喬正僧要辭退他,或者他要請辭的話,兩句話一個轉(zhuǎn)身,就能落得干干凈凈。這真是一個文明又自由的時代。上海的江南船廠對他著意很久了,楊滿不是不知道,一直沒有動作,應(yīng)該是顧及到喬正僧的股東身份。但這次連聘書都直接寄了過來,怕是聞風(fēng)而動,有了喬正僧撤股的消息了。喬正僧有心成全自己,楊滿也是清楚得很,但他不要這么沒頭沒腦的施舍。這其中的道理,簡直沒法細說,一不小心就是個自作多情。這一盤解不開的局,是走還是留?這個問題,真的在他心里盤桓已久。“你走不走?”催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楊滿看到喬正僧立在門前,人黑瘦了,不由分說的架勢絲毫不減。也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心力才找來這里,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心頭一軟,隨即應(yīng)了一聲。喬正僧輕輕的開門,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這才轉(zhuǎn)身過來牽人。這時候,就聽到楊滿的一聲驚呼。“下雪了?”跟著楊滿撲到窗前,抹開上面的水汽。果然,不知什么時候起,地面上已經(jīng)積成了白色。風(fēng)小了一些,但依然卷著雪片盤旋,吹得眼前一片繚亂。這場風(fēng)雪來的洶涌,為南方人所罕見。喬正僧聽到身邊人的輕嘆,看到他鼻息呼到玻璃上,又復(fù)是一層淡淡的水霧。楊滿凝神盯著窗外的大雪,不無沮喪的說,“哎,明天不能走了?!彼灶欁缘膰@息,沒有注意到喬正僧的臉色凝重。“走吧,再耽擱下去,我們也走不成?!?/br>楊滿站直了,看到喬正僧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外走,便也不再多說什么,默默的跟了上去。這一夜出奇的安靜,就連守夜的人都不見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