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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會患得患失,變得會那么在乎一個人的背影。 正是在邢墨離去時,葉蓮燈變得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與她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游僧禪寂曾說,當她開始因為一個人變得慌張無措時,那便是機緣已至,勢必有劫難發(fā)生,但求一個“堪”字。 彼時,她問:“如何堪?” “若能堪破紅塵心,便無需畏懼任何劫難,若是堪不破,葉施主誰也救不了?!?/br> 禪寂的話就像啞謎一樣,她最是苦惱這些亂七八糟的佛偈,堪來堪去不若行好當下事,想多了不過是徒添苦果罷了。 所以,那時她聽了這番話后便立刻將之拋諸腦后,不甚在意,她只想無憂無慮、瀟瀟灑灑地活著,他人、劫數(shù)、紛爭…與她何干? 可如今,看見邢墨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這句話,像不知何時種下一苦根,枝枝節(jié)節(jié)蔓延,引出無數(shù)苦果。 不安。 強烈的不安。 暮色十分,秋風乍起。 葉蓮燈一人獨自坐在窗畔,手枕窗牖,臨街倚望,瞧著外面的街景。 平家村臨近大漠,遠處黃沙隱隱的呼嘯聲似是在呼喚歸人。街上行人縮著身子裹在衣服里,低伏著走過長街。 漸漸地,暮色越來越深,寒風也越來越冷。大街上反倒變得游人如織,影影幢幢,平家村特有的紅燈籠點亮了大街小巷。 平家村地方不大,酒樓、青樓之類的卻相當多。仔細一聽,滿街的嘔啞嘲哳互相交匯,織成一段悅耳和聲,像琴韻中最悠長的猱音,有聲更似無聲。 而耳邊近畔,冷風吹動窗欞,窗門吱呀吱呀作響。 寒風由拂在葉蓮燈臉上變成刮在葉蓮燈臉上,她越看越煩。遂關(guān)了門窗,也并不添多上一件衣服,徑直下了樓,打算入了那溫暖的燈火中去。 葉蓮燈想找人喝酒。 樓下,冷冷清清,昏黃的燈光顯得有些凄清。 “高大姐,走,喝酒去!” “沒看到老娘正忙著嗎?” 高大姐終日重復著修容的工作,不是畫眉臨帖,便是在梳妝綰發(fā)。 葉蓮燈含笑看著她,雙手枕在柜臺上,一瞬不瞬地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的聲音?!澳氵@么美,哪里需要再打扮嘛,走,喝酒養(yǎng)顏哪!這附近可有什么酒樓可以推薦嗎?” “哼,就是底子好才要更加注重保養(yǎng),哪像你家那個小白臉,長得還有幾分模樣,小臉慘白慘白的,叫人看了怪不舒服的?!?/br> 一聽她口中的小白臉,葉蓮燈就知道他指的是邢墨。也罷,讓她誤會去吧。 不過,這樣叫也不是沒道理。 邢墨身形清癯,許是為了掩飾真實身份,方便行事,才刻意作了副病容,再加上一把瑤琴,面有病容的溫潤琴師形象只要入了一次眼便再也難改了。饒是葉蓮燈也曾被他給騙了。 但是一聽“小白臉”這個帶著濃重貶義的字眼,葉蓮燈就懶得再理她了,省得她口里又蹦出什么更難聽的詞語來。 她掃了一眼高大娘,暗自嘆道:本是個美人,奈何越畫越丑。 麻子在睡覺。 他睡得肆無忌憚,整個身子都斜在椅子上,兩只手松松垮垮地垂在地板上,那個位置葉蓮燈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這個位置正好踩死了一只蟑螂。 真是個奇丑無比的睡相。 但令人驚詫的是,他的睡相難看歸難看,但是極安靜——他沒有打呼嚕。 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是假寐。 葉蓮燈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一掌拍在桌上,一邊喊道:“麻子,走,喝酒去!” 麻子一聽喝酒,登時聳聳鼻子坐了起來。一看對面坐著的是葉蓮燈這位債主,不禁打了個顫,奈何退無可退。 “我…我…” “唉,我請。哪家酒樓最大,帶路就是?!?/br> 麻子哈巴狗似的點頭,兩個人一溜煙就沒影了。 平家村不愧是三國交界的邊陲城市,這等寒風刺骨的冷天里酒樓中照樣笙歌燕舞。 路邊幾乎全是各式各樣的酒樓,葉蓮燈吸了吸鼻子,一條街不僅酒香四溢,還處處彌漫著銷金窟里的腐臭味。 麻子的背微微有些駝。 葉蓮燈二人在路上走著,一位清冷美人和一個邋遢駝背的丑結(jié)巴并肩而行的景象引來不少路邊人奇怪的眼神。 有些人甚至裝作麻子的熟人借故和他攀談起來,眼神卻很不干凈的往葉蓮燈這個方向瞟。 “麻兄,今夜你又去喝酒啊?” 麻子沒有作聲,眼神卻在顫抖。葉蓮燈猜測那人應該是欺負麻子欺負慣了的,長久下來麻子便學會了沉默。 “那你怎么不去你常去的那家呀?帶著這位美人不方便吧?” “要不,本公子替你照顧這位美人,你春酣樓去見你的蕓娘?” 高大娘曾說起過,麻子雖不至于“上老母下妻小中年一事無成”的潦倒凄慘,卻也是個癡情的苦種子。 平家村有一家酒樓叫.春酣樓。它明面兒上是平家村最大的酒樓,實則是一座青樓。 春酣樓內(nèi)有一位花魁叫蕓娘,雖說不上有傾國傾城之姿,但在平家村幾百家酒樓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樣一來,無數(shù)武林豪俠、朝廷權(quán)貴都想要抱得佳人歸。 奈何那佳人瞎了眼睛,看上的竟是麻子。 說到原因,竟也是因為酒。 麻子有一日喝醉了,正巧遇上了同樣喝醉的富家公子想要侵薄屢次出逃的蕓娘。俗話說,酒壯慫人膽,麻子不知向老天爺借了幾個膽子才打跑了那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看重臉面,第二日便找人把麻子打了個半死。 而蕓娘則回到了春酣樓,竟也不再逃了,甚至愿意接一些只需陪酒獻藝的文客。 據(jù)高大姐說,蕓娘是在等麻子為她贖身。 而麻子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想方設法去見蕓娘一面,說些癡人說夢的謊言。 兩個卑微到塵埃里的人也正是靠著這些謊言,茍延殘喘,活到今日。 至于眼前的公子,明顯是來戳人脊梁骨的,葉蓮燈聽得煩了,一腳踢開了那賊眉鼠眼的華服公子,還附贈了一句“真他娘的人模狗樣兒”。 麻子一直沉默的看著,沒有那種被欺壓者一朝翻身的愉悅,無神的雙眼像是枯死了一樣。 葉蓮燈瞧他這副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扯起他駝下去的脊背,似乎要給他扯出個人樣來。 “春酣樓是吧?蕓娘是吧?走!我請你!” 麻子晦暗渾濁的眼神里忽然有了光,微微抬起頭,在一身濃稠的黑暗里,凝視那聳如云天的春酣樓。 春酣樓。 葉蓮燈進這春酣樓差點就忍不住一路打進去,因為所到之處,人人都盯著她和麻子看。 麻子低低垂著頭,幾乎恨不得貼到地上去。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