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都不會再臉紅心跳了，這或許就是歲月帶來的變化。我打開門，領(lǐng)著他到我的臥室門口，讓他自己摸我的床在哪兒，他摸索東西的動作都沒有變，我指引他方向：“其實，還是在右邊?！彼憧恐疫叺膲ν懊?，摸到了床沿。我說：“你躺上去試試?！?/br>
我不是在引誘他，天地良心。

“我不會做什么的，真的，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我過去好像也做過這個保證，我忍不住輕輕笑了，我心情越來越好了，或許是因為窗外的陽光也是這么明媚的緣故吧，這是個美好的冬季的某一天，又給了我一個命運般的重逢。

他便脫了鞋爬上去，他像是一點都不怕我會做些什么，他從來都對別人的話這么信任。

我問他：“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了嗎？”

他躺在床上，因為陽光而舒服地放松，“好暖?！?/br>
如果現(xiàn)在還有人還會問我，我的夢想是什么，我會告訴他一樣的答案：在冬天的陽光下，我想要和愛人一起在床上相擁。

于是，鐘邵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邊的位置，我便也跟著躺上去。

他想要牽他的手，卻摸到了他腰，一下子將手縮回去了，他咯咯笑起來，“你比以前主動多了。以前你還把引誘這事賴我身上?！?/br>
“我以前又無賴又無恥嘛?！?/br>
我和鐘邵終于又重新抱在一起，陽光暖暖的，我抱著他，他問我，“要做嗎？”

我說，“如果做了，你又要覺得我說話不算話了。你總是一邊好像相信我，一邊誰都不信。不對，你只是不信我，信杜奕欣?！?/br>
我似乎又顯得小氣起來了，鐘邵調(diào)整了下姿勢，讓我靠在他的胸口，他就抱著我的腦袋，像是在安慰我，“你是不是覺得，其實我們本該在一起，如果沒有杜奕欣，我們會在一起？”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悶哼了一聲。

我曾經(jīng)考慮過不參加高考，我想著北方，想著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出去闖一闖，而非換個地方將自己關(guān)著。我有天夜里問鐘邵，“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鐘邵也被高考壓得心煩意亂，大部分的時候，他都躲到后桌去，當(dāng)我組織著全班在教室看電影的時候，他就和杜奕欣不斷地聊天，那些未來、夢想、現(xiàn)實、憧憬，和矛盾的自己。我不懂這些有什么好聊的，世界被描述成他們想象中的樣子，然后他們又在著想象中，想象著自己將來的樣子。

都是虛幻，我們被自己的虛幻蒙蔽了雙眼，還覺得憂郁和煩惱都是人生的真相。

悶嗎？我也覺得悶，我的眼睛在電影里，注意力都在后桌，我聽著他們所有的話，聽到杜奕欣承諾他說：“等我考上大學(xué)，我?guī)阋黄鹑?，我們住在一起?！辩娚壅f：“好?！?/br>
于是我在那天晚上問他：“我要去北方，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北方？你說北京嗎？”他問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的未來沒有你，我連想象未來都覺得悶。”杜奕欣，情話我也會說。

鐘邵說：“你只是拿我當(dāng)借口，換個地方繼續(xù)逃避生活而已。沒有區(qū)別的，正義，無論有沒有我，都是一樣的?！?/br>
那時候的他，想要在我面前消失。

后來，高考結(jié)束了，謝師宴也結(jié)束了，他就真的消失了。

鐘邵說：“你那時候很黏人，一整晚抱著我，再熱都不會放手，可一晚醒來，你知道杜奕欣要來接我去上課，就會和他錯開時間。你每天晚上會將衣服亂扔，我早上總是摸不到，想喊你拿，你卻已經(jīng)走了，我后來就不喊了，只等著杜奕欣來。就是這種原因，我想到……其實你根本不喜歡我?！?/br>
可鐘邵愿意讓我黏著他，他還是會讓我脫掉他的衣服，和我□□。我有次壞心眼，假裝自己睡著了，我順著他的嘴一路親到了腹部，然后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我慢慢均勻著自己的呼吸，聽到他快速的心跳聲，覺得自己明明是渾身的熱血，內(nèi)心卻意外地平靜下來。

當(dāng)時的夜很黑，只剩下零星的星光，我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時期，我意外在他身上找到了某種的永恒的平靜，他像是我的親人，是天生要和我在一起的。

鐘邵就靜靜地一下一下?lián)崦业念^，我們什么都沒干，依舊只是抱著，可他的心跳讓我感到安心。后來我告訴他，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我真的擁有了他。因為我們這樣親密的關(guān)系，這樣天然而純粹的感情。

所以在我的想象里，鐘邵是要陪伴我一輩子的人，可他從來沒和我聊過這些。

我們時隔多年又躺在一張床上，鐘邵將上衣脫了，他看上很瘦，其實圓潤了不少，我趴在他的身上，摸著他的臉，我整理他的頭發(fā)，摸摸他的眼角，聽到他說，“就算我們真的在一起了，我們很快就無法忍受對方，你不會一直注視著我的，如果來了第三個人，你的注意力就會被搶走，這只是一時的，可時間越長，你就越想從我身邊逃開。我怎么能忍受？正義，就算只是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從我身邊走開，就算只是將注意力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別人那一分一毫我都無法忍受。我會對你的要求越來越多，我不會告訴你我發(fā)脾氣的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我說不出口，所以我總是找你別的麻煩，我們會不斷地爭吵和冷戰(zhàn)，直到你找到下一個會包容你讓你有安全感的人，你就會離開我，跑到他的身邊去?！?/br>
鐘邵說：“這就是我們的未來?！?/br>
我說：“杜奕欣就能做到嗎？”

鐘邵說：“可我不用他做到，如果是他，我沒有那么高的要求?！?/br>
我說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們對不一樣的人有著不一樣的標(biāo)準(zhǔn)，人就是這樣的不公平。

我從他身上起來，在褲袋里摸煙，問他要不要，鐘邵應(yīng)了一聲，于是我抽出一根，讓他含著，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微微下垂著眼睛，我肆無忌憚地注視著他，逆光中的他，美好到讓我心痛，我想要再親親他的，也想要再抱抱他，可我什么都沒做。

我對他說：“我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樣了。沒那么愛胡說了，如果我說了我不會做什么，就真的不會做；如果我說了我要做什么，我就要做成。我現(xiàn)在變得很靠譜，你要相信我。”

他說：“我沒有不相信你?！?/br>
我打著火機，將他的煙點著，他緩慢地呼吸著，煙霧從他的嘴里吐出來，在光線中是半透明的白色，升騰、纏繞、消散。我忽然之間明白：如果我們在一起，生活大概就像此刻一樣，寂靜而孤獨。非常非常地孤獨。所以我們當(dāng)初只是□□，因為我們抱在一起，我們會在彼此的身體里摩擦，卻也只是感覺到寂寞。

可是，過了一會兒，差不多是半支煙的沉默時間，他又說：“可我喜歡你的胡說八道和混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