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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是低低笑了幾聲,沒說話,手上溫潤的扳指劃過少年的額頭,果然倒是不再動了,北堂戎渡枕著對方結實的大腿,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忽然悠悠地哼起了小曲:“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地剛發(fā)芽,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少年的聲音如同春日里吹過廊檐的風,輕淡而閑適十足,且有一分懶洋洋的味道,北堂尊越第一次聽見他哼小曲,且音調韻律十分新鮮,從未聽見過,不由得輕聲笑道:“唱的是什么?”“……阿樹阿上兩只黃鸝鳥,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還早地很哪,現在上來干什么,阿黃阿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北堂戎渡意態(tài)閑閑地哼著曲子,既而隨意打發(fā)了一句道:“一些俗歌俚曲兒罷了,你哪聽過這個?!闭f著,興致有些上來,遂張口唱道:“百靈靈樹頭對枝兒唱,尕meimei是園里杏花開,摘一朵放在心窩口哇,咱們水里火里不回頭……”北堂戎渡唱罷,忽然把眼睛微微睜開一點兒縫隙,看著北堂尊越笑道:“怎么樣,和那些向來聽的鶯歌燕曲一點兒也不一樣,大俗得很罷?”北堂尊越嗤聲一笑:“……還行,倒是新鮮得很?!北碧萌侄捎行┿紤械貍纫粋阮^,尋了個舒適的姿勢,接口道:“爹,你這腿也太硬了,不怎么舒服,比枕頭可差遠了……”話音剛落,北堂尊越伸手就是一個暴栗:“在本座面前,還敢嫌東嫌西?”北堂戎渡仰頭看著他,忽然‘嗤’地一聲輕笑出來,道:“噯,你怎么這樣,別人家的老子連兒子要騎大馬都肯,我不過隨口抱怨一句,你就訓我。”北堂尊越抬了一下眉頭,顯然是沒聽懂:“……騎大馬?”北堂戎渡用手比畫了一下,示意給男人看:“這你都不知道?就是老子爬在地上,給兒子當馬騎……”“……混帳東西?!北碧米鹪揭浑p鳳目的長長眼角斜挑向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本座給你,當馬騎?”北堂戎渡聽了,不禁就想象出一副北堂尊越在地上爬,而還是幼兒時的自己則騎在他背上的場景,頓時一陣惡寒,訕訕笑了兩聲:“呃,這個……確實難以想象……哪怕是我揍你一頓,還比較更現實一點兒。”他說著,微微瞇起了眼睛,眼底像是籠上了日出之前的那一抹微亮的晨曦,帶著點迷蒙的意味,語氣亦是隱隱透出渺遠之意,就依稀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元宵節(jié)看花燈什么的,人特別多,當爹的就把兒子抗坐在脖子上,在街上看熱鬧……”周圍草木蕭冷,天高云淡,這樣安靜相對間,就突兀地聽見男人淡淡道:“……你想這樣?”北堂戎渡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俊?/br>“也不是不行……”北堂尊越似乎想到了什么,右手落在北堂戎渡的頭上,忽然邪邪一笑,掌心亦是溫熱的:“當爹的把兒子抗坐在脖子上嗎……你如果也想這樣的話,也不是一定不行?!北碧萌侄摄等坏溃骸拔梗抑皇钦f說而已,況且我都這么大了……哪怕你肯,我也一定會被人笑死的?!北碧米鹪娇粗?,忽然嗤笑起來,目光打趣一般地掃向少年丹田下三寸的地方,輕笑道:“‘大’?你哪里‘大’?雖然眼下已成了些氣候,不是原先的螺螄,但和本座比,還差得遠。”北堂戎渡懵然,隨即突然反應過來,既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把男人的手從自己頭上扒拉下來,道:“……你這人!故意耍我玩呢?曲解別人意思……”說著,抓住男人的衣袖就蒙在自己臉上,擋住還算明媚的日光:“影響極其惡劣!有你這樣的爹,管它什么好兒子,也都肯定讓你給教壞了……”兩人插科打諢地笑罵打趣了一陣之后,北堂戎渡便漸漸有些睡意,彼時天光正好,北堂戎渡安靜地枕在男人腿上,長長的頭發(fā)隨意散著,臉上蓋著對方的一截袖子,北堂尊越則用手指輕描淡寫地穿過少年烏黑光亮的發(fā)絲,道:“真困了?”北堂戎渡信口‘嗯’了一聲,既而想到剛才那個男人之間的玩笑,不由得輕哂了兩下,低嘆道:“其實我比你大呢……你才三十,我都三十四了……”北堂尊越如何會信他的話,只是大笑著曲起右手的兩根手指,隔著袖子夾住了北堂戎渡的鼻子,稍微用力捋了一下才松開,道:“乳臭未干……不過是剛十四的毛頭小子,倒裝什么三十四?”北堂戎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咕噥:“不信拉倒……”兩人這樣一說,倒是讓北堂尊越想起了從前之事,遂想了想,說道:“講起來,你出生那天,本座倒是去看了……皺巴巴地發(fā)紅,丑得活像個猴子一樣?!北碧萌侄墒Φ溃骸皠偵聛淼暮⒆佣己每床坏侥睦锶ィ^兩天才能長開呢,你生出來的時候肯定也這樣?!北碧米鹪讲恢每煞?,只是隨手給少年順了順頭發(fā),繼續(xù)低笑著說道:“本座聽說小孩兒一生下來就哭,可你倒是沒有,直到后來本座朝你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才開始用力嚎……”由于遮著衣袖,因此看不見北堂戎渡的臉,只聽見那語氣懶洋洋地,仿佛馬上就快睡著了的模樣:“……那時候我剛剛被生出來,正發(fā)懵呢……哪里還顧得上哭……后來你一巴掌下去,當然就清醒要哭了……”這話自然不會有人當真,北堂尊越也懶得理他的胡說八道,但被少年枕著的那條腿卻緩緩舒展了開來,以便能夠讓北堂戎渡躺得舒服一些……樹木寒瑟,冬水靜流,不知過了多久之后,北堂戎渡已經沒了聲音,一動也不動,極細微的呼吸聲也變得綿長安穩(wěn),應該是睡得熟了。彼時四周雖然沒有什么風,天氣還好,但畢竟是冬日,氣溫還是很低的,北堂尊越低頭看了看已經熟睡的少年,似是思索了一瞬,既而就伸手不著痕跡地拂了少年的黑甜xue,令其睡得沉昏,不會被弄醒,然后才把北堂戎渡抱起來,走到不遠處拴馬的那棵樹下,上馬帶其回去。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夢中依稀有琴音悠悠,北堂戎渡慢慢伸了一個懶腰,舒展開筋骨,這才似睜非合地緩緩撐開眼簾。海棠色的熟羅灑金鮫帳順服地垂在兩邊,上面是一簇簇的芙蓉花繡紋,身底綿軟舒適,由銀鼠皮的褥子鋪墊著,極為暖和,一幅青綠如意牡丹被子嚴密地蓋在身上,床頭香爐里焚著安神香,一線淡白輕煙從鏤孔里緩緩逸出,繾綣縈繞一室,香氣襲人。北堂戎渡沒動身子,只是打量了一下這熟悉的陳設,然后側著頭看向不遠處正端坐撫琴的青年。沈韓煙一身黑服,外面罩著青廖藍的敞衣,正專注地撥弄著一把極舊的古琴,手底瀉出一縷輕緩的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