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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越的嘴角不由得抿起一絲笑容,并且漸漸加深,他伸出右手,朝著少年微微笑道:“……哦,你的病還沒好,怎么倒過來了?”男人臉上的笑容中有著明顯的慈愛與關(guān)懷之色,口氣也是略帶一絲責怪的,就好象純粹是一個做父親的面對著不聽話的孩子一般,向來銳利深邃的一雙幽深眸子也仿佛柔和了起來,藏著溫暖之意,令人覺得暖洋洋地十分舒服。北堂戎渡呆了呆,一時間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手里拿著燭臺,微微照亮了身周的一小塊地方,也照亮了自己雪白的面孔,呼吸窒了窒,半晌才不確定地微聲說道:“……父親?”北堂尊越笑了笑,道:“我兒,怎么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寶座上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在殿中投出一道龐巨無比的黑影,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下了高階,朝著北堂戎渡走過來。北堂戎渡見狀,面上忽然有些變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左腳下意識地往后微微退了半步,手里的燭臺蒙蒙亮著,燭淚垂垂,兀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然而此時男人已經(jīng)走了過來,右手抬起,光滑的手背輕輕貼上了北堂戎渡的額頭,探一探溫度,似乎是有些不滿意,只輕聲責問道:“怎么這么涼。”北堂戎渡有些恍惚,雙眼迷不愣登地看著面前的北堂尊越,仿佛是沒有睡醒,又仿佛是認為自己正在做夢或者是別的什么,北堂尊越看著他的這個傻乎乎的模樣,突然就笑了起來,道:“在想什么呢?!?/br>男人此刻這樣溫和的口氣,不摻任何雜質(zhì)的慈祥眼神,就好象他們之間一直都是由這樣的血脈羈絆著,從來沒有變過,之前那些癲狂荒唐的話語,那些燙得人生疼的強迫親吻,都只是一場夢,了無痕跡,不剩半點。北堂戎渡呆在那里,似乎不太敢說話,好象擔心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個夢,一旦用手一戳,就會像泡沫一般登時破滅了,心中涌出無數(shù)個念頭,劇烈翻滾著,也不知道哪一種占了上風,直到此刻,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冰涼,發(fā)上和衣面間,都被雨夜浸出了一層潤潤的水氣。北堂尊越看著少年這副無措的樣子,不禁笑了笑,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返回了階上,北堂戎渡順從地跟著,直到北堂尊越坐在寶座間,取下他手里的燭臺放到一旁,把他抱在腿上。北堂戎渡沒有拒絕男人這樣的親密動作,而對方也沒有做出任何一個不符合父親身份的舉動,只是摸了摸少年沾染了一層潮濕雨氣的冰冷臉龐,輕笑道:“……怎么這么不老實,外面風雨交加的,還到處亂跑?”北堂戎渡不知道怎地,只覺鼻子有些發(fā)酸,他低啞著聲音,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卻終究只能擠出一句來:“我沒有亂跑。我只是……我剛才做了個夢……”北堂戎渡低下眼睫,抓住男人的一只手,緊緊攥著那修長溫暖的手指,良久,才低低呢喃道:“我只是……怕你忽然不見了……”北堂尊越盯著少年的臉,這張與他極為相像的面孔上略顯蒼白,臉頰冰涼,如同一朵委頓的花,他想,這朵小花是自己日日澆灌呵護了許多年,才好不容易開起來的,他怎么舍得把它揉碎?即便是他這樣自私冷心腸的人,也總有柔軟的時候,他的這個孩子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潛移默化之中,讓他慢慢變成了‘人’,有了人的情感,知道了萬般種種滋味……北堂尊越拍一拍少年的背,柔聲道:“你父親自然在這里,怎么會不見了?!彼f著,忽聞到一股清甜的香氣,遂循著味道拿起北堂戎渡腰間拴著的荷包,道:“咳嗽還沒好嗎?!睆睦锩嫒〕鲆粔K梨膏糖,喂進北堂戎渡嘴里,北堂戎渡乖順地張嘴接了,慢慢咀嚼。男人一面撫摩著北堂戎渡的頭發(fā),一面道:“……今天午間,牧傾寒來過了。”北堂戎渡右手尾指一跳,慢慢‘啊’了一聲,北堂尊越繼續(xù)道:“他問本座,要如何才肯放‘蓉蓉’離開……本座告訴他,除非斗轉(zhuǎn)星移,江河倒灌。”北堂戎渡心神恍恍惚惚,沒有問后來怎么樣,只道:“……他沒有事?”北堂尊越柔聲安慰道:“他沒有事?!?/br>大殿中燭火昏昏,光影幽暗,上首的兩個身影被拖得長長的,外面雨聲霖霖,風囂不止……日子就那么一天天過去,恢復(fù)成了從前的模樣,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恍然一夢,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在秋風乍起的醺人季節(jié)里,楓葉漸紅,無遮堡中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荷花開到盛極,已然生出凋零之意的靡靡香氣,就連蓮蓬,都也已變得極少了。游湖的人熙熙攘攘,青水綠的落地大紗幕垂下,遮起一大片地方,周圍豪仆貴奴簇擁而立,十幾個羅衣珠鬢的美貌侍女或是端茶遞水,或是取扇捧巾,往來進出,香風習習之間,看不到紗幕內(nèi)的情形,眾人見這排場,知是貴人出游,自是不敢近前窺看,離得遠遠些,倒也清凈。北堂戎渡歪在一張紫檀透雕小香榻上,和沈韓煙一起剝著菱角吃,一面賞景說話,他向來不慣做這些瑣事,把個菱角剝得果rou上凈是些沒弄干凈的果皮,丟了一個在嘴里嚼嚼,立馬皺眉道:“澀得慌……”沈韓煙笑道:“還不吐出來?!闭f著,剝了一個干干凈凈的完整菱角,放進他嘴里,北堂戎渡一嘗,果然甘香清甜,遂笑道:“這回可好吃多了?!迸赃吤洗驹阱\凳上,也專心剝著菱角往嘴里填,聞言便脆聲接道:“公子,這水菱甜得很呢。”北堂戎渡‘嗤’地一笑,道:“只知道貪吃貪玩兒!因上次教你的那套劍法,我瞧你使得還好,所以今兒才帶上你一起出來,要是以后你懶怠了,看我不把你皮也揭了!”孟淳元一縮脖子,吐吐舌頭不言聲了,一旁沈韓煙卻是童心忽起,取了一小盒茉莉胭脂,用筆沾上水,在胭脂里潤了潤,筆尖軟軟落在北堂戎渡光潔的額頭上,北堂戎渡微微一哂,道:“干什么呢?!鄙蝽n煙笑道:“別動。”一手拈著胭脂筆,細細描出一枝秾艷紅梅,之后取了小鏡送到北堂戎渡面前:“你看?!北碧萌侄蓴堢R自照,只見額頭上斜斜繪著一枝血紅的梅花,好不明妍風流,其貌之盛,本身已成為了一種壓迫,遂笑道:“嘖,手藝不錯么?!?/br>正戲笑間,忽聞湖上傳來一陣絲竹之聲,如吟如縷,連綿不絕,令人聞之頗有秋水長天,空清寥廓之感,北堂戎渡定睛看去,就見遠處湖上煙波浩淼,云淡風清,一艘華麗雅致的二層大船正順水而行,主桅上高高挑著兩盞大宮燈,北堂戎渡目力極好,隱約能看見燈上有‘平劍’兩個大大的篆字,不由得笑道:“倒是巧了!”立時喚左右道:“去那船上,只說我在這里,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