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見他這樣透露情緒，敞開心懷，心中一時有些莫名的感覺，搖頭道：“這算什么失言，你這樣想，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咱們既是拜過堂喝過合巹酒的，你有什么事，自然要對我說出來，這怎么會是不應(yīng)該？”沈韓煙沒有立時應(yīng)聲，只游目看了看來來往往的行人，任夜色無聲如同一對羽翼，滑過眉梢與臉龐，須臾，才看向北堂戎渡道：“北堂你很好，無論是從前、現(xiàn)在還是以后，都會有很多人喜歡，或是知情識趣，或是美貌動人，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以你的權(quán)勢地位，完全任取任求，這些我都可以預(yù)料，而且也不在乎，人的緣分，大概真的就是這么奇怪的，只不過……”

月色好像一層淺銀色的薄紗，將大地籠在這柔軟的微光里，青年站在那里，肌膚如同玉石一般晶瑩溫潤，身材筆直如修竹，身姿優(yōu)長，并不是北堂戎渡那種讓人覺得驚心動魄的沖擊性的美，而更近似于一尊玉像，是優(yōu)雅溫和的絕世美男子，足以讓人為其情愿舍棄一切……沈韓煙心底默默長息了一聲，忽然輕聲而笑，繼續(xù)道：“……只不過，北堂，從前我還不曾弱冠之際，曾經(jīng)問過自己，你最喜歡的人，可會是我？不過如今我到了這個年紀，就已經(jīng)不再想知道是不是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這么問你的時候，那么無論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究竟答案是還是不是，你能不能都告訴我，說你最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我沈韓煙？哪怕……是在騙我?！?/br>
北堂戎渡聽了這一番話，目光不覺凝住，細細端詳著青年的面孔，就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對方一樣，片刻之后，忽然微微一笑，搖頭道：“韓煙，我和你在一起這么久，可是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其實并不是完全了解你……”沈韓煙握一握少年的手，眼眸明亮如星，只是笑一笑，并不說話，與北堂戎渡攜手悠閑而行。

兩人走在人群中，不一時，卻見前方人頭攢動，熱鬧相和，卻原來是在唱一曲牡丹亭，二人上前駐足看了片刻，沈韓煙忽道：“今晚既是盂蘭盆會，自然是應(yīng)該去放河燈了。”這河燈也叫荷花燈，大多是用木板加五色紙做成各色的彩燈，在底座上放著燈盞或蠟燭，入夜后將其放在江河湖海之中，順?biāo)?，傳說可將一切亡靈超渡到彼岸，是今夜必不可少的一項事體，因此北堂戎渡點點頭，道：“這個自然，我去買兩個來?！鄙蝽n煙道：“不必了，我去就是?！北碧萌侄砂匆话此募?，道：“你在這里等一會兒就行，我去去就來。”說著，自去街邊的店鋪里瞧瞧，看哪里有賣河燈的。

沈韓煙眼見北堂戎渡走遠之后，自己卻是回身而去，匯入到人群之中，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條偏僻巷子里，拐彎處的角落中，有人一身灰衣，隱在黑蒙蒙的陰影里，躬身道：“……見過公子?！鄙蝽n煙面色冷淡，說了幾句什么，那人垂手一直聽著，隨后又與青年交談了一番，既而嘴唇微動，皺眉說上了一番話，卻突然間只聽到‘啪’地一聲脆響，僻靜的巷子里突兀響起了一記皮rou抽擊聲，只見沈韓煙不知道什么時候收回了右掌，已是重重給了灰衣人臉上一個大力的掌摑。

這一下子直打得那人連口角都滲出了一縷血絲，牙齒亦微微松動，沈韓煙容顏依舊淡雅，但面色卻已經(jīng)變得冰冷，如罩寒霜一般，深邃寒悛的目光直扎進對方的眼底，冷聲道：“北堂是我的男人，不是你有資格說三道四的！萬事我自有決斷，不需你們指手劃腳……若是你再涉及他一個字，我說到做到，自會炮制你！”

青年說話之間，語帶寒意，舉止雖然仍舊飄逸從容，但是眼底卻仿佛似有一團怒火在燃燒，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不帶一絲溫潤，只一字一句地從唇內(nèi)吐出警告之語，那人深深垂首，道：“……屬下知道了?！奔榷鴽]有再說一個字，沈韓煙眼中一片冰冷沉寂之色，道：“自己掌嘴十下，長長記性罷！”灰衣人立時抬起右手，連續(xù)重重摑了自己十下耳光，沈韓煙見了，沒有再說什么，過了片刻，又低聲講了幾句話，便離開了巷子，重新走回方才的位置。

不過一小會兒之后，北堂戎渡便手里拿著兩盞河燈快步走了回來，道：“我去了好幾家鋪子，挨個兒地挑了不少，可都不覺得中意，只嫌做得粗糙，好容易才弄到這么兩只還算是好些的?！鄙蝽n煙笑道：“你自幼見慣了好物件，這街面上能讓你中意的東西，是那么容易見的么？挑幾個稍微精致些的也就算了?！闭f著從北堂戎渡手里接過一盞燈，見其制作得果然精巧，很看得過去了，于是含笑提議道：“那咱們便去放燈罷。”北堂戎渡自然并無異議，兩人一面走一面談笑，去了河道方向，只見河面開闊，水流亦且平緩，提著燈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無數(shù)彩燈順著水悠悠漂浮，兩人相視一笑，找了位置將各自的燈放到水里，任其隨水而去。

……

中元節(jié)后，北堂戎渡開始閉關(guān)，直過了半月有余，才終于自閉關(guān)的密室當(dāng)中出來，待沐浴更衣過后，又用了些點心，這才消去一身的疲乏之意，靠坐在椅子上，一面讓兩個小宮女替自己捶腿，細細體味著閉關(guān)半月以來的所得，一面隨口笑問道：“……近來咱們宮里還好？”翠屏在旁親自動手為他剝著一盤新鮮的荔枝，聞言笑道：“有少君打理，自然是沒有差錯的?！北碧萌侄蓮埧趶乃种薪舆^白生生的果rou，懶洋洋道：“嗯，他向來做事，都不用我費神……”翠屏笑吟吟地從旁與北堂戎渡閑話，忽然間卻想起一件事情來，遂道：“對了，近來爺不在外頭，想必不知道王上宮中，最近有些新鮮事?！北碧萌侄捎辛诵┡d趣，不由得問道：“哦？什么事，說來聽聽?！?/br>
翠屏蔥管般的指甲上涂著銀紅色的蔻丹，與晶瑩如雪的果rou一比襯，格外醒目，只笑著說道：“說起來，也就是十三四天前的事情……爺還記得當(dāng)初蕃業(yè)城城主于蓼海身死城破，結(jié)果一雙兒女被送入宮中的事么？”北堂戎渡淡淡‘唔’了一聲，隨口道：“自然記得。”

周遭有內(nèi)侍和宮女如同木雕一般肅立在側(cè)，只聽得從外面?zhèn)鱽黻囮囅s鳴，翠屏笑道：“這就是了，前些日子那個姐弟兩人當(dāng)中的弟弟，叫作于丹笙的，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那天下午不小心掉進太液湖里，等撈上來了之后，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昏死過去，不過只昏了一整天，到底還是救活了，誰知道好了以后就好象是有些變了性子，在屋里待了兩天之后，忽然就開始擺弄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什么木屑硫磺的，好象說是什么……炸妖？結(jié)果有天聽見他房里‘轟’地一聲，附近的侍衛(wèi)沖進去一看，竟是把桌子都弄得燒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