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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定一定神,暫且按下了心中的紛亂雜念,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輩子,反正一起加起來之后,從小到大,他雖然沒少經(jīng)歷過什么兇險獰惡之事,但如果認(rèn)真算起來的話,卻是并不曾當(dāng)真嘗過多少次挫折的滋味的,奈何這一回北堂尊越卻沒有給他任何的機會,斬釘截鐵地說斷就斷,毫不做假地扯開了兩人之間持續(xù)數(shù)年的親密關(guān)系,北堂戎渡身為北堂家的男人,也同樣有著極度的驕傲與自矜,其實在心火上沖時,也不是沒告訴自己應(yīng)該死心了,但這擺明了做不到--好不容易他似乎明白了感情究竟是一種什么味道,又怎么能夠輕易放手?--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一開始許多的人,許多的事,之所以在后來會結(jié)出讓人心痛心傷的果子,就是因為當(dāng)一個人很在乎你的時候,你卻只是習(xí)以為常,并不注意,而當(dāng)他某一天離開了,你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不可或缺的,很多人往往用上了一輩子的時間,到頭來才明白過來的事情,其實無非只有一個:對于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你一定一定要加倍地待他好才行。北堂戎渡心中一面胡亂想著,一面卻是在臉上保持著一副平靜悠閑的自如神情,從眉梢到眼角,盡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風(fēng)流情致,或許還帶著些微的內(nèi)斂,不至太張揚,他有些自嘲地用手撥了撥手腕上戴著的孔雀石念珠,那珠子一顆一顆打磨得圓潤無比,如同冷硬的心,北堂戎渡心想自己也許就是一直太精明了,所以有的時候才不夠聰明,斤斤計較著往來得失,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多余付出,北堂尊越這次的決絕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懲罰,雖然并沒有傷他的筋,動他的骨,甚至對身體沒有任何的直接傷害,但越是這種不見血的軟刀子,才會真正讓人覺得疼,心里疼,因為世間能輕輕松松地叫你傷得最狠最痛的,一定是你重要的那個人……北堂戎渡突然扯了一下薄薄的嘴角,幾乎冷笑起來,他才不信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狗屁話,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應(yīng)該拖泥帶水,也不會無病呻吟,自怨自艾,學(xué)那小兒女的忸怩之態(tài),反正兩人之間一開始是北堂尊越先伸出的手,現(xiàn)在他收回去了也就收回去了,并不能真的代表什么,在這世上,一個人只要還活著,那么就意味著一切都可以重來。……轉(zhuǎn)眼間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起了風(fēng),雖然天似乎并沒有特別陰,但卻是給人一種就像是快要下雨的架勢,果不其然,沒多久,天上很快就開始淅淅瀝瀝地掉下冰涼的雨珠子來,那雨點兒直直砸在地上,頓時便碎成了無數(shù)四濺的小小雨花,好在這雨下得并不大,兩人坐在花架下面,爬纏得密密麻麻的花藤遮擋在頭頂上方,幾乎濾去了雨水,北堂戎渡雙手扶了扶膝,然后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天空說道:“……下雨了,估計是陣雨,咱們先回去罷?!?/br>牧傾寒聞言,也隨之起身,說道:“也好?!闭f著,目光卻不知道怎的,忽然不經(jīng)意間移到了地面上,然后就停在了那里,北堂戎渡今日穿的乃是蒲草編織的鞋子,因蒲性清涼,所以即便是貴族之家,在炎熱的夏季也經(jīng)常會在非正式的場合穿著這樣的蒲草鞋,有著清涼溫爽之用,十分舒適,就見此時北堂戎渡衣袍下擺露出一截雪白的湖綢褲腿,只站在原地,左腳上的草鞋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散開了系在腳踝間的帶子,一雙白生生的光足極為精致,修修如美玉,上面的肌膚晶瑩雪嫩,腳趾頭飽滿潤澤,十片粉白的趾甲安安靜靜地嵌在上面,望之美得驚心動魄,卻又不是女子的那種纖纖秀氣,大小也明顯是差不多成年男性的長度,左腳用雙股絲繩編成的青色鞋帶,正半耷拉著松散在腳面上,北堂戎渡顯然也發(fā)覺到了異樣,低頭一看,隨即便要彎腰去系,然而還沒有等他動手,牧傾寒卻已忽然先他一步,蹲下了身去。北堂戎渡有些愣了似的站在那里,仿佛是讓男子沒有任何預(yù)兆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怔,他低頭看過去,看著牧傾寒無聲無息地蹲在自己面前,然后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起了北堂戎渡腳背上松散的鞋帶,此時北堂戎渡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牧傾寒這樣完全是下意識的自然動作,忽然間就多少有一絲心亂,或者說是驚訝,同時心臟在一瞬間也許多跳了那么一兩下,卻非但沒有什么覺得很突兀的感覺,甚至還覺出了一絲淡淡的熟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來拒絕對方這樣做--當(dāng)年他還是另一個身份的時候,面前這個人,就曾經(jīng)為他不只一次地穿過鞋。北堂戎渡算不上驚訝地站在原地,面上的神情雖然因為牧傾寒這毫無預(yù)兆地行為而有些波瀾,卻也沒有明顯想要收回腳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沒動,頭頂密集的花葉纏出一方無雨的天地,將兩人完全遮住,把雨隔在外面,牧傾寒就這么在北堂戎渡說不出究竟是什么含義的注視當(dāng)中,動作利落地幾下就替對方系好草鞋的帶子,然后才緩緩站起身來,直到這個時候,牧傾寒才忽地微微一頓,好象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事情,因此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面前的北堂戎渡,墨色的雙目當(dāng)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色彩,但很快就重新恢復(fù)了原狀,仿佛并沒有認(rèn)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什么不妥,就好象他在北堂戎渡身邊坐了這么久的時間,心甘情愿地在所愛之人的面前偶爾彎下腰去,只是為了幫這個人系一下鞋帶而已。北堂戎渡看著男子臉上淡淡的神色,也很默契地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個人方才的舉動并非刻意,應(yīng)該是出自于習(xí)慣,只是下意識去那么做了而已,但北堂戎渡心中,卻多少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感覺,回想起當(dāng)初牧傾寒曾經(jīng)為他穿鞋以及剛才系鞋繩時的動作,忽然之間就覺得心里有些異樣的味道,仿佛是什么東西在胸腔當(dāng)中緩緩流淌,不知道為什么,北堂戎渡就想起了當(dāng)初褒姒在周幽王為其點燃烽火臺,只為了求她一笑的瘋狂舉動中,為什么當(dāng)真就笑了起來,只怕不僅僅是由于看見了那諸侯驚惶混亂的好笑場景,而是因為在那一刻,或許她真的就愛上了自己身邊那個荒唐的周幽王也說不定,也或許,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真的弄清楚……北堂戎渡忽然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他想,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叫作‘蓉蓉’的少女,說不定,也就真的一心一意地愛上了這個人罷,只可惜,他是比一個女人貪心了太多的男人。不過片刻的工夫,從翠葉冗花的縫隙間漏下的雨滴就已零零星星地落在臉上,發(fā)上,帶來些許涼意,兩人再沒耽擱什么,各自用衣袖擋在頭頂上方,快步朝著北堂戎渡的寢宮中走去,等到至臺階下時,那雨已經(jīng)有些漸漸大了起來,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