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水到渠成的親密接觸。

昨晚的氣氛有多濃情蜜意，現(xiàn)在就有多生硬尷尬。

這樣巨大的反差不僅讓衛(wèi)黎煩躁，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程澤都覺得憋悶。

“我說過我不介意！”衛(wèi)黎的語氣有些沖，他按住對方的肩膀，認真而強勢道，“程澤，我希望你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你不想做的事就永遠不要妥協(xié)?！?/br>
程澤聞言卻苦笑起來：“不妥協(xié)？我不是你，我沒法做到那么肆意?！?/br>
他神色平靜地看向他，對方在昏暗的日光下顯得明明滅滅看不真切的面孔在一刻愈發(fā)模糊。

只有高聳的鼻梁一半曝于亮光之中，一半隱于黑暗之下。這樣光與暗的鮮明對比讓青年顯得更加英氣逼人，幾乎有一種凌厲的帥氣。

就是這樣，這個玩世不恭而又瀟灑肆意的男人強勢而不容拒絕地闖進他平淡無波的生活里。

然而，繽紛多彩的日子真的適合過了十幾年苦行僧生活的程澤嗎？

這個想法倏然從他腦海中滑過，然后在下一秒被摒棄。

這些日子的快活，拿他一輩子去換都甘愿。

程澤再清楚不過。

但是，他們的矛盾卻如此清晰地擺在了彼此面前。

“我不想他們車禍去世，我不想一個人生活那么多年，我不想一輩子害怕坐車……但是現(xiàn)實呢？”程澤臉上的苦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現(xiàn)在衛(wèi)黎面前，“衛(wèi)黎，很多次我都忍不住想像女人一樣問你，問你到底喜歡我什么。你總是告訴我不要改變，不要妥協(xié)，但是我根本連自己討你喜歡的地方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樣的示弱讓衛(wèi)黎心驚。

然而心驚之余，卻覺得滿心都是苦澀。

他第一次知道看似無堅不摧的男人居然有藏得這樣深的自卑。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什么好驚訝？少年的成長期，總需要那么一兩個人生導(dǎo)師般的存在，多數(shù)是父母，少數(shù)是朋友。他們會在你的迷茫期、叛逆期給予你支撐和肯定，讓你明白你受人喜歡，身后永遠有溫暖的避風(fēng)港。

只有程澤沒有，沒有人全心全意地愛著他，沒有人全心全意地支撐他，甚至沒有人告訴過他無論他是怎樣，始終會有人愛他如一。

梁涼跟衛(wèi)黎說過，程澤自十三年前就再也沒有長大過。他曾經(jīng)對這句話不以為然，但是在這一刻卻覺得對方一語成讖。

天馬行空般牽涉極廣的想法在衛(wèi)黎腦子里兜了一圈。

他看著對方輕嘆一口氣，然后上前一步拉開了窗簾。

隨著大片的陽光灑進臥室，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心里的陰霾也輕了一些。

衛(wèi)黎拉住他的手腕，一聲不吭地把他往床邊拖，然后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了床上，自己則俯下身，認認真真地看著程澤的眼睛說：“雖然這么說特別像假話，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喜歡你的全部?！闭f著他抬手摘去程澤的眼鏡，動作輕柔地撫上對方因視野不清而微微瞇起的眼睛，“喜歡只對著我溫柔的眼睛?！表樦橇旱妮喞宦访讼聛恚半m然打啵的時候會碰到，但是特別有味道的鼻子。”

接著溫?zé)岬氖终婆龅匠虧傻淖齑?，他感覺到對方流連般地來回撫弄，剛有些不自在地想避開，就見對方湊近，親了親他的唇角。

現(xiàn)在是溫存的時候嗎？程澤心里哭笑不得，偏偏早已習(xí)慣或者說歡喜對方親近的身體甚至在對方靠近的時候不自覺地湊了過去。

“我從小特別愛吃一種果凍，后來就沒得賣了，我一直很惦記。但是自從有了你，我就不惦記那些清粥小菜了?！?/br>
衛(wèi)黎順著俯身的動作抱住他的背，聲音里的溫柔和耐心前所未有。

“我不是那幫文青，說什么不知道哪里喜歡就是喜歡……因為我說得出我所有喜歡的地方，從你的長相到你的性格，沒有一個地方不喜歡。有個矯情的說法不是說夏娃是亞當?shù)睦吖敲?？而你，我覺得你是上天按著我的喜好模子刻出來的。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明明是最rou麻不過的情話，在此時此刻說出，無論是言者還是聽者都覺出一分難以言喻的莊重。

然而情話能讓氣氛緩和，卻無法消除矛盾。

何況吵架向來不分男女。二人在不知不覺中牽扯出的舊事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即使最后勉強達成一致，普照的陽光融掉大部分雪球，卻還是會留下最中心的堅冰——與其說是導(dǎo)火索，黎的善意謊言，不如說是根本原因，二人大相徑庭的觀念。

要說傳統(tǒng)理念的男強女弱也確實有一定的科學(xué)依據(jù)。別說是兩個男人，就算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漢子生活在一起，也必然是摩擦不斷。因為就算男人們再不愿意承認，他們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大男子傾向，這種大男子主義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男子霸權(quán)，而是——我覺得我沒錯，你娘們唧唧得煩什么？講道理？你這是講道理？我覺得我說得都很有理……行行行，好好好，你贏了行么，算我錯OK？

而程衛(wèi)二人，也不外如是。

衛(wèi)黎覺得這次酒駕確實是他不對，他可以詛咒發(fā)誓從此再也不犯，所以我們掀過這頁了可以么？至于克服頑疾，不，不需要，他樂意包容對方的一切缺點，并且他有這個自信——在他們一輩子的生活中，這個小缺點不值一提。

但程澤的想法更簡單，他是男人，他希望為對方變成更好的人，他不想一輩子都躲在衛(wèi)黎的庇護下安穩(wěn)度日。更何況，他從不希望他的頑疾成為對方顧忌他的理由，無論是善意的謊言還是其他，他都不需要。

當然，這是他們各自心里的想法，而這最真實的想法甚至根本來不及談起就被來叫他們吃早飯的安女士敲門打斷了。

吵架沒有及時解決，一般都會演變成冷戰(zhàn)。

即使他們自詡為理智的男人，也不能免俗。

于是，雖然面上和睦照舊，但二人心知肚明——沒來得及展開就被迫中止的吵架正式演變成無硝煙的冷戰(zhàn)。

最先洞察二人情況有異的居然是衛(wèi)子初小朋友。

這天周一，球球照例去履行鬧醒自家舅舅的義務(wù)。然而他剛竊笑著擰開門把，打算以天王蓋地虎的英姿撲向那張大床的時候——

“敢把拖鞋甩到我床上，我就把你扔下去?！标帨y測、冷冰冰的聲音立刻讓小朋友打了個激靈。

心情居然差到警戒線的最底層，好恐怖！

人精衛(wèi)子初頓時調(diào)整好姿勢，規(guī)規(guī)矩矩地轉(zhuǎn)過身，九十度彎腰：“舅舅早上好！”

衛(wèi)黎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回視線，繼續(xù)對著鏡子搞發(fā)型。

衛(wèi)子初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屁顛顛地跑到他身邊，然而就算他使勁踮起腳尖、仰著腦袋始終只能看到自家舅舅棱角分明的下巴。

嘁，單下巴哪里好看了？還是自己雙層的可愛！

衛(wèi)黎心不在焉地抓了抓頭發(fā)，然后垂下臉與外甥對視。

“做什么?！?/br>
球球堆起一臉傻笑，特別俊杰地問道：“舅舅跟程老師吵架啦？”

衛(wèi)黎在看到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