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雖然沒有回頭看，但大塊化妝鏡子把方元正俯身在藍喆助理耳邊“喁喁細語”的影像反映到小草眼前，藍喆助理誠惶誠恐地離開小草的化妝間后，方元正回身坐下在小草旁邊，默不作聲地把包子掰成小塊小塊的，然后每逮到化妝jiejie不碰小草嘴唇的時候，便送一塊到小草的嘴巴里，換平常小草可能不會讓方元正在別人面前這樣投喂自己，但藍喆進來一通攪和，方元正現(xiàn)在又安靜得有點嚇人，所以就算被憋扭地喂食，小草也只好裝得泰然自若。

真是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化妝jiejie有點挺不住了，沒話找話說了句“今天的包子好香喔?！笨墒悄切┌右呀?jīng)涼了，根本沒什么香味。

小草暗嘆演技老師是對的，表面愈平靜，內(nèi)里愈洶涌。

盡量收拾心情進棚，今天的排程可不輕松，連續(xù)十八個小時綠棚拍攝，三組動作，時間相當緊迫，方元正替小草按摩一下肩膀和手腳肌rou，盯著他做熱身運動，技術(shù)老師開始講解鋼絲如何部署，攝影老師的位置在哪，演員要做出什么動作。

雖然方元正只是個小助理，但每次拍攝前的講解，他都站在不遠處全神貫注仔細聆聽，如果小草對講解完全明白，他便靜靜在旁邊不作聲，如果小草有疑惑又不懂怎么發(fā)問，他便拿出小筆記本把老師的講解簡單畫出來再解釋一次給小草聽，這些圖解小草非常受用，起初他怕別人看到誤會方元正顯擺，一直在大家面前重復自己是個運動渣，怕拖大家后腿，所以才讓助理記筆記，直到技術(shù)老師、攝影老師的助理們，甚至導演助理都說，卷毛你不要再廢話啦，趕快叫阿正把筆記拍照傳給我們，可有用了，劇組官博也上載了幾張動作圖解照片當成趣味帖文，小草才放心讓方元正旁聽。

第一組動作只有藍喆和小草兩個人，成品是藍喆拿著劍在前面飛，小草從后追上他，卻被藍喆轉(zhuǎn)身阻止他前進;藍喆的飛和小草的追，都是分開來獨自拍的，只有小草追上，藍喆轉(zhuǎn)身用劍擋住他那個鏡頭是兩個人一起來，拍攝的次序則是先拍兩個人的，然后才拍單人的。

技術(shù)老師的部署并不復雜，藍喆被固定在前面，然后小草被拉一段短距離的鋼絲，藍喆聽指令適時轉(zhuǎn)身擺個揮劍的動作，完成后再分別補拍兩個人臉部表情的大特寫鏡頭。

部署不復雜，但仍然要反覆試位，確保分毫不差，技術(shù)隊一遍一遍地拉鋼絲，每次藍喆和小草都要做出精準的動作，不能草率，試了七、八遍后，攝影老師開始把試位完整地錄下來，回看再調(diào)整拍攝角度，如此重重復復，到正式錄影前已經(jīng)耗了兩個小時。

當小草再次被放下來時，化妝jiejie立馬上前替他補妝，方元正也抓緊時間替他冰敷被拴鋼絲的套索勒緊的腰肢和大腿根，無論事先涂了多少潤膚乳液，這幾個部位的皮膚無可避免因為承受壓力而紅腫，穿了戲服又不能輕易解開上藥，只能一直用冰袋鎮(zhèn)住痛感，當冰袋壓在大腿根的時候，小草抓了抓蹲著的方元正，咬著牙發(fā)出“嘶嘶”聲。

“都準備好就正式來一遍！”導演拿著迷你大聲公吼了一句，全體工作人員退開的退開，就位的就位，方元正和化妝jiejie退到暗角，才發(fā)現(xiàn)藍喆的助理也站了在這兒。

“三、二、一！”鋼絲被拉動，巨型電風扇把藍喆和小草的披風吹得簌簌作響，小草凌空追上前的動作其實只有“幾步”，一挨到位導演喊一聲“藍喆轉(zhuǎn)身”，藍喆便右轉(zhuǎn)把手中劍一揚——

“卡！不錯！”導演的聲音再次透過大聲公傳出來，“休息五分鐘，再來一遍。”

兩個演員被放下來后，導演走到藍喆身邊比手畫腳，指導他把揮劍的動作做得更利索。

方元正把水瓶遞給小草，眼角瞥了瞥藍喆，也就是這么一瞥，他發(fā)現(xiàn)藍喆在聽導演說話的時候，一直偷眼瞧著小草。

有一種人就是停不了耍壞心眼。

方元正想和小草說句“等一下小心點”，但轉(zhuǎn)念一想，小草本來就已經(jīng)非常專注，這么說反倒會讓他分心，遲疑之間，導演已經(jīng)再度拿起他的大聲公，喊大家各歸各位。

棚內(nèi)再次響起導演的“三、二、一！”鋼絲再次被拉動、電風扇也再次轟轟轉(zhuǎn)動，小草凌空追上前面的人，到位了，導演一聲“藍喆轉(zhuǎn)身”——

當藍喆尚未轉(zhuǎn)身前，方元正已經(jīng)察覺異樣，這套動作連試位已經(jīng)重復做過十多二十遍，每次藍喆右轉(zhuǎn)前，右肩膀都會先微微一動，但這次動的卻是左胳膊……

轉(zhuǎn)身大概只花一秒鐘，但這一秒在方元正眼里彷佛變成慢鏡頭，他眼睜睜看著藍喆左轉(zhuǎn)而不是右轉(zhuǎn)，錯誤的轉(zhuǎn)向瞬即引發(fā)一連串錯誤，拉鋼絲的技術(shù)人員首當其沖措手不及，鋼絲歪了，藍喆看似在半空中失去平衡，但他的右手卻依然毫無章法地揮劍一劃，劍尖倏忽劃過小草的左側(cè)臉！

方元正的心臟砰地漏跳了一拍，還沒聽到導演那從大聲公喊出來的“卡”聲，雙腳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沖上前，技術(shù)人員在慌亂中把小草放下來，還沒著地，方元正已經(jīng)把人抱著，有人高聲嚷嚷“散開！散開！”有人急忙替小草解開鋼絲，所有人都發(fā)毛了，只見小草低著頭，雙手緊緊按著左邊臉頰，指縫之間都是血……

（28）自負

劇組里有急救用品，但沒有專業(yè)急救人員。

“我來，都讓開?！狈皆龎褐榫w斷然地說，這已經(jīng)不是請求，而是要求，“麻煩替我們準備去醫(yī)院的車?！?/br>
別說是靠臉吃飯的小明星，就算是個普通男孩，突然血流披面也會教人驚惶失措，棚里少說有幾十個人，五分鐘前還是各司其職，現(xiàn)在全都木然地站著，不知道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

小草依然雙手掩臉瞇著眼睛，從事故發(fā)生到現(xiàn)在沒發(fā)出過一點聲音，這樣克制的孩子反倒讓人心疼，大家心里惶惶然的，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兩個人又在半空中，沒人看得清楚藍喆那一劍到底劃了在小草那里，雖然只是一把道具劍，劍刃也并不鋒利，但無情力的傷害難以想像，肯定劃了口子，否則不會飆血，大家心里已經(jīng)不是擔心小草破相，而是怕那一劍戳到眼睛。

方元正把小草放下在靠墻的椅子上，斜靠著，化妝jiejie把急救箱拿到椅子邊，方元正扶著小草的手腕俯身細語，“別怕，我在?！?/br>
小草發(fā)出幾乎只有方元正聽到的一聲“嗯”。

“你慢慢把手挪開，讓我看看?！?/br>
“不要拍照……”

化妝jiejie也不管自己的身分是否恰當，立刻轉(zhuǎn)身用眼神加唇語囑咐那一堆不敢靠近，可也圍攏成一圈兒的人，偌大的攝影棚靜得讓人發(fā)寒，方元正用身體擋在小草前面，好等他挪開手的時候，其他人看不到他。

血跡斑斑的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