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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葉衷寒怎么突然點起了鴛鴦譜,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哪兒能沒聽出葉衷寒的弦外之音。“這樣啊?!比~衷寒似乎有點可惜,很輕的嘆了口氣,“小趙醫(yī)生……”謝硯連忙道:“趙醫(yī)生也不是單身?!?/br>“你急什么?!比~衷寒偏頭看了他一眼,沒忍住笑了出來,“小趙醫(yī)生也有男朋友?!彼a全了剩下的話,烏沉沉的眸子閃了閃,“我原本是想撮合他和小趙醫(yī)生的,但聽說小趙醫(yī)生,有男朋友。真是可惜了?!?/br>趙無眠和他的事兒在心胸外科早就傳開了,葉衷寒聽到什么八卦,也不稀奇。謝硯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臉色早就出賣他了,也幸好戴著口罩,他才能繼續(xù)死撐。葉衷寒回過頭去,像是自言自語道:“你跟小趙醫(yī)生感情倒是好?!彼麚u了搖頭,閉著眼把臉朝向了太陽的方向,“我啊,教出來的學生也不少,得意門生也不少,可我最喜歡的學生,就他一個?!?/br>“偏偏……”葉衷寒頓了一下,聲色低沉了許多,“他不走正路。”年歲相仿、最喜歡的學生、不走正路……謝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甚至覺得有那么一瞬間心跳驟停,然后緊接著,猛烈的一陣亂撞:“為……為什么這么說?!?/br>“小石醫(yī)生?!比~衷寒沒有回答,反而問他,“你覺得,為了一時的兒女情長,毀掉前程,值得嗎?”謝硯有些艱難的開口道:“也值,也不值?!?/br>“何為值?”謝硯聲調低啞,帶著沉悶的鼻音:“生死契闊?!?/br>“何為不值?”“千山鳥飛絕,故人兩相忘?!?/br>“人這一生,不會總是順風順水?!比~衷寒垂下了眸,盯著腳邊的野草走神,“這個道理,是我沒教好他。”太過順風順水的人,不僅遭人嫉恨,老天爺也會看不過眼啊。而當年的謝硯太過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羽翼尚未豐滿,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一腔孤勇的賭上了所有。季拜言比他理智,或者說是比他更在意前程,兩個人的路,卻只有一個人死撐,又能撐多久?道理謝硯都懂,聽到葉衷寒這么說,他心頭有些發(fā)酸,張了張嘴,想問葉衷寒是不是認出他了,又死死的閉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不值啊。怪我……”葉衷寒扶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握成了拳,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當年,如果不是我把人交給他帶,或許,也不會鬧出那么多荒唐事來?!?/br>“老……”“小石醫(yī)生?!比~衷寒倏然打斷他,語氣微沉,“如果是你,為了喜歡的人放棄學校直推保送博士生錄取資格,跟家里出柜,和老師決裂,卻被那個人狠心背離。事隔經年,你會原諒他嗎?”“不會。”咽下到了嘴邊的那一句“老師”,謝硯啞著聲,近乎低嘆的,說,“不會原諒?!?/br>葉衷寒閉了閉眼,整個人倏然的放松下來,往后靠在了輪椅上:“怎么說呢,我既希望他恨著那個人,又希望他放下過去的事。已往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但這些話,我大概,是沒機會跟他說了?!?/br>“他會懂的?!敝x硯握在輪椅上的手慢慢收緊,又慢慢松開,“您教了他這么多年,他都懂的。”“不原諒的是那個人,放下的是當年,這不沖突?!?/br>他放下了以前的事,卻不意味著他原諒了季拜言。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多豁達的人,一筆勾銷只有四個字,可他所失去的,幾乎是他的所有,季拜言又憑什么呢。憑什么讓他原諒。“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敝x硯努力的,保持著一個旁觀者的姿態(tài)和語氣,只有慢慢收緊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緒,遠沒有聽起來那么平靜。葉衷寒無波無瀾的眼底掀起了一抹復雜,眨眼,又被他壓了下去:“那就好?!?/br>……把葉衷寒送回病房,謝硯在醫(yī)院長廊盡頭的小陽臺抽了支煙,心里攢著事兒,身上又帶著煙味兒,回趙無眠辦公室的時候看到有病人在,他也就不好進去了,索性在門口的椅子上坐著等。病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離開的,謝硯回過神來的時候趙無眠正一臉無奈的推了下他的肩,問他:“怎么在這兒坐著,坐多久了?!?/br>大概他的神色什么也藏不住,趙無眠盯著他看了幾秒,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下了些,變成了扶住他肩膀的動作:“怎么了?”安靜的對視中謝硯先敗下陣來,他往后仰著頭,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老師他,認出我了。”認出他了,但是不認他。那聲到了嘴邊卻被打斷的“老師”如果叫出口,怕也只會是難堪的收場……趙無眠有點驚訝,謝硯苦笑了一聲,道:“他先是問起我的年紀,我以為他只是和我閑聊,聽他說他有個學生和我同歲,還以為是他后來收的學生,現在認真想想,他從第一句話就開始給我挖坑了……”從年紀問起,一句一句的埋伏筆,讓他誤會,引著他往下說……又說趙無眠有男朋友,前后文連起來想想,葉衷寒說的學生是他謝硯,那葉衷寒又怎么確定他這個“小石醫(yī)生”的性取向?明明話題走向很奇怪,漏洞百出,可是當時的他,腦子里都是一團漿糊,哪里想得到這么多。趙無眠沉默了一會兒,在他面前半蹲下來,握住了他的手:“葉老師還說什么了?”“他說……他那個學生,樣貌學問都是極好的……可惜,不走正路?!敝x硯頓了頓,才接著道,“還說,當年如果不是他把人教給我?guī)?,或許也不會鬧出那么多事來?!?/br>“他像是跟一個不相干的人閑聊,說起當年的事兒,問我——如果是我,事隔經年,會不會原諒那個人?!?/br>“無眠……”謝硯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得有些疼,只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突出的指節(jié)和青筋,微微發(fā)紅的眼,緊皺的眉頭,落在趙無眠眼里,讓趙無眠有些心疼。“老師他知道季拜言回來了。”“他擔心我放不下,怕我重蹈覆轍,他……”謝硯用力的吸了口氣,聲音有些不受控制的發(fā)顫,“他還是認我的是不是?”葉衷寒很聰明,謝硯也不傻,師生多年,很多話不用明說,謝硯也能懂他的意思。趙無眠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如果不認你,就不會用‘我的學生’這樣的形容。”雖然趙無眠說得有道理,但謝硯也清楚的知道,葉衷寒認他這個學生,卻也只是承認,而不是認可。至少,在他的性取向這件事上,時至今日,葉衷寒都是不接受的。大概是見他情緒還是很差,趙無眠瞥了一眼過道,伸手抱了他一下。